太古。永空之城。

“那一千年完了……”“他”背对着七个叩首跪地的人，他的身躯藏在强得素白的阳光里，只留一道狭长的身影，他不停地、轻声地自言自语，每一句话都是深沉的叹息，“他怎么样了。”

“逃了，不见了。”七人中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那七个人排成不怎么整齐的一字，为首的一个人离其他人最远，也离“他”最近：“是我的失误，把他留在了地上，他毒蛇的信子必定染指四方的列国，纷争终会四起，血与剑不期而遇，所以我请您将圣子再借予我，由我斩断那毒蛇的信子。”

“不用了，我的天使长，我要你担当的主要是保护圣城的责任，那里才是不允许毒蛇侵蚀的地方。”“他”转过身来，身子在阳光里仿佛黑夜中布帛丝绸上的剪影，“杀死他是我子的任务，如果我子之后毒蛇仍旧逃之夭夭，那么四方列国的纷争就是列国的命运，血与剑将是这个世界终生热恋的伴侣，人类的命运就只是命运，毒蛇的命运也只是命运。”

“那么，今后如果再次遇到他……”天使长顿了顿，“我是否邀请圣子督战，以血沐浴、以剑冲锋？”

“圣子不会陪你千年万年，圣子说到底只是人类，那月人类夺走了他的自由，今月人类就将杀死他的信念。”“他”笑着说道。

“可是那是毒蛇的意志，不是您的意志。”天使长说，“那么圣子就是毫无价值的饵料。”

“我子当然是饵料，这当然是固执的，但这才是人类的一无是处。”

嗡！！“他”身处的阳光水波一样荡漾，七人见状扣首更紧，看样子这时如果要把脑袋镶在这地里他们都愿意。

“……是我小看他了。”全场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那荡漾的阳光恢复平静时“他”才率先开口，“你说的对，我的圣天使长。”

“请允许我……”天使长微微抬头，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人类胆敢斩断我子的生命是我的意料之中，但是那毒蛇胆敢借用我子的身体确实我的意料之外——”“他”扭头，藏在阳光里他直视着天使长，“千年万年终将白驹过隙，那么在这千年万年的路上，他的身影出现在那河流中你就杀他一次即使这重复无穷无尽，但在无尽的战斗里，你必须要掷出那漆黑的刃。”

天使长以拳捶胸，胸口的铠甲“铛”的响亮，以示他最忠诚的誓言。

“哈利路亚！”天使长再次捶胸，振臂高呼，“如若他出现在那河流中，我将率领万军与其决一死战！”

“哈利路亚！”天使长身后的一人就随其后，默契相争，那人身高近三米，背后纯白的羽翼如林的生长，“那毒蛇夺去了圣子的生命，我将夺去那毒蛇的生命。这就是我的复仇，这就是复仇的主宰！”

“哈利路亚！”又有人同样振臂高呼，声音仿佛感动得撕心裂肺，用情至深仿佛沁入心脾，“我将防止地上的进攻，永空之城将是真正的永空之城！”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

“很好！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那是我们释放的撒旦！就由我们来重新囚禁他！”“他”心静如水，动作也平稳如暖冬，但是“他”的声音却仿佛雷霆万钧，撕开万古的阴霾，“这将是千年万年的战斗，这将是血与剑洗刷的复仇，那撒旦终究回到他的囚笼！那将会是最孤独的、他的王国。”

“在无尽的战斗里，掷出那漆黑的刃！”

李令琦只能在德米特里的帮助之下退出战斗区域，受伤的他再次涉足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你就是李令琦啊。”德米特里操起一口毛熊味的英语，就连单词“YOU”都让人有种闻到伏特加的错觉，“听别人说，你的能力很是别具一格啊。”

李令琦知道德米特里这是害怕他昏迷——在这种地方昏迷就是死神在向他招手，还带老友重逢一样请吃饭的。

可是他真的感觉好累，累得双眼迷离，大脑昏胀，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柄长剑，长剑因为德米特里的能力纹丝不动，死亡却在一刻不息的攻城拔寨，眼看就要把他这堡垒拿下了。

他想起了其他办法……可是德米特里在这里，他不能念诵那些喇嘛的经文。那些经文是他的秘密，那些经文也只在他的口中冒出来才管用。不同的喇嘛经文对李令琦的作用大相径庭，却正好弥补了他的一些战斗缺陷，但是使用过度他同样会出现“神的怜悯”，这倒是成了让他安心使用这些经文的理由，他知道世上总没有白来的恩赐。

这些经文第一次出现在李令琦的人生时，是在青海的某座雪山上。

“杀了她，不然就杀了我。”

一句如金属狂躁的声音从李令琦的记忆深处爬出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尹若安同白楠英一起面对禹，那不到十个俄罗斯专员则在认真盯着禹的龙，防备着它再一声不吭的出击。

但是禹的战斗能力是真的外强中干，一翻试探之后尹若安和白楠英发现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也如同一些弱不禁风的女人一样毫无战斗力可言，跟之前的表现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搞得尹若安都有种倚强凌弱的负罪感了。

说到底，禹之前所有的杀戮或是进攻都是在偷袭中得手的，一个从不敢正视敌人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现在专员们将他与他的龙分开了，那头中国龙只要发出示威一样的吼叫就会立即被一众俄罗斯专员用各种能力亲切回应并打断，中国龙只能在被专员们控制的范围内盘旋，仿佛踱来踱去的求职者一样无助，长如鞭子的尾巴还不时焦躁地扫来扫去。

又是一阵白楠英驾驭的狂风呼啸而过，禹勉强在狂风里站直了身子，刚刚抬头就被突如其来的尹若安飞腿击中，发出凿墙一样沉闷的声响，力道之大难以想象。

禹连退好几步，还禁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这时的他狼狈的仿佛一匹荒原上的孤狼，无依无靠、饥肠辘辘的妄图寻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我这样的存在！怎么能被人类杀死！！”禹失控地大吼大叫，口腔里的血沫飞溅。

“你不会被我们杀死的，我们只是在想办法打断你的四肢或其他什么地方的骨头——我们要把你带回总部，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楠英的脸上就差写“我看不起你”这几个字了，说活也简单粗暴了起来，“你这样的存在会成为人类的阶下囚，热衷实验的你将成为人类的实验品。”

禹一怔，身体无力地单膝跪地，他忽然又冷笑起来，仿佛寒夜里的冷风呼啸一样连绵不绝，令尹若安一阵头皮发麻。他重新抬头，眼神呆滞地看着白楠英。

“我是神！我是你们的神！你们何德何能有囚禁神的勇气！”他彻底爆发了，瞋目切齿，俊美的脸扭曲的像是一张恶心的面具，他每说一个字语速都在随之加快，被打的不知伤着程度如何却在手舞足蹈，之前疯疯癫癫的样子又回来了。

“应龙！”他忽然挥舞双臂高呼，脸上变化成了喜气洋洋的滑稽样子。

“他不会真的疯了吧……疯子不好打诶……”尹若安不以为意地喃喃道。

忽然，应龙也像是发了疯一样冲向了禹，在一众大惊失色的专员的攻击下还是视死如归一样的向前。

它飞到了禹的身边，在人们都提起警惕的时候蛇一样地缠绕着禹，一人粗的身体手一样紧握着禹的身躯，专员们渐渐听到了禹那里响亮的、骨头崩裂的声音，还有禹仿佛身处炼狱一样的惨叫。

“不要动！都不要动！”白楠英皱紧了眉头，她不相信禹这样做只是为了自杀，这样的疯子怎么可能选择这样的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禹的龙居然先倒下了，它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血量，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禹从龙画圈一样的身体里走出来，但众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用“走”这个字来形容他。他身体的四肢都耷拉着，森森的白骨从他的皮肉里刺出来——那些响亮的骨头崩裂声来自于禹的龙自己的骨头，那是它身为无颈椎动物仅有的一些骨头。它勒紧了禹却杀了自己。

而禹，他在借着自己坚硬如铁的骨头行走，仿佛残疾人拄着拐杖，龙的绞杀让他的双眼眼球暴突出来，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他的脑门上满是蜈蚣一样扭动着爬行的血管，泛着不可思议的紫色。

诡异如噩梦的景象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禹“走”了几步，突然开始冲专员们微笑，不知何时长起倒钩的牙齿勾破了他的唇，那同样泛着紫色的唇现在看起来道具一样虚假。

“他是条蛇啊……”白楠英的双手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她喃喃着，“借着那些奇怪的骨头伪装自己的蛇……”

禹的“骨头”小丑一样跳出了他的身体，仿佛回应。宛若失去立柱的殿堂，殿堂毁灭似得倒下，露出了丑陋的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