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浩之觉得头痛欲裂。

他是被一阵闹钟铃声吵醒的，声音很远、很缥缈，是从他房间里飘出来的。

能被这样的声音惊动，足以说明他睡得有多浅，又或者……是他有多想从梦中醒来？

徐浩之一阵反胃，胃几乎因呕吐的冲动而痉挛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意识到，他之所以如此难受不是因为梦境。

而是因为他已经饿疯了。

晚上消耗了大量能量的身体正叫嚣需要补充。

“……唔。”

那个梦。

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人在意。

第一次他选择了无视，第二次……他还能够坐视不理吗？

在那梦里出现的另一位女鬼此时此刻正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他很累，想来她也是一样。

她的睡颜看起来既平静又无瑕，舒展的身体正昭示着青春少女的美好。

徐浩之沉默了，他垂下眼，听见客厅里的时钟正在走动。

“滴”、“答”。

他想，就算他没有坐视不理，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三年前他试过了所有方法，三年后，他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比过去的自己长进多少。

桃白业倒像是变得更加强大了，她已经能够用手碰触他，当时从半空坠落的他，能够感到她指尖的凉意。

“我……”他轻声说道，“什么也做不到……”

——就像三年前，他无法从那屋子里救出桃白业一样。

他蜷在沙发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外头的阳光反射进了屋内，客厅的木地板一片明亮。

徐浩之家里的客厅几乎是暗厅，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得亮堂。

大约正是这样的地方才会让桃白业生息吧，他想着，自顾自的笑了——

阻止不了。

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暂时按兵不动吧，直到他真正确信自己有能力应对桃白业的时候。

他们间这怪异、扭曲、相互威胁，却又相互依存的关系，这之后也会持续下去。

“桃子。”他出声唤道，“醒醒。”

“呜嗯……？”听见声音的桃白业动了动，手臂在沙发上乱挥着，时不时穿透椅背。

“醒醒，我准备出门了。”他说，“你可以路上再睡。”

“呼啊嗯——”幽灵少女夸张地打着哈欠，抬起半边眼睛看着他，“想让我边走边睡吗？浩之……”

“如果你想继续睡下去的话。”他说道，回房间提来了书包，“该走了。”

桃白业揉着眼睛飘荡起来——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一边飘浮一边小憩，像个气球一样，但这次，她没有这么做。

她靠得很近，用还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量着徐浩之，而后问道：“手还疼吗？”

“疼。”徐浩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应该会留下伤疤。”

“你准备怎么向你爸解释？”

“总会有办法的。”

“哦……”她以仰泳的姿势看着天花板，“真是的，忙了一个晚上，明明可以不用去学校的。”

说话的声音既慵懒又随意，似乎学校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场所而已。

徐浩之的脚步微微一顿，他说道：“但是，没人知道我们昨晚发生了些什么。”

桃白业没再说话，她继续那样飘着，任阳光落进那双漂亮的杏眼中。

外头，前一日的阴沉天气彻底消失无踪，他的身影在阳光照耀下拖出长长的黑暗。

他去吃了早饭，胡吃海喝地吞进了一大堆东西，好似要将它们当作那些不快过往般彻底消灭。

还没到学校，桃白业就再度睡着了，她在半空中侧躺着，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一个个经过的学生。

徐浩之在教学楼下站了好一会儿，他脚下的地面一如既往地结实，完全看不出曾有凌晨时他看到的巨大阴影存在过的样子。

他给洪梦昊发了短信：“和你猜想的一样，这件事和那里有关。”

对方比他想象得更快给了答复，她说：“我不想知道更多，不要告诉我。”

徐浩之轻轻抿起唇角，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沉默了很久，装作自己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的样子。

这些短信，他不想让桃白业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又做了梦，那个梦，像是那跳楼女孩给他流下的最后信息：

梦境的最后，他看到的不是桃白业居高临下、露着险恶的笑容。

而是那先后从图书馆变成大楼、又变为学校天台的建筑，在黑烟和不存在的月光下，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所有窗户瞬间变得肮脏，崭新的水泥呈现出陈旧色彩，开放式的走廊变得封闭——

那栋屋子。

它在那梦中，再度出现在了他眼前。

徐浩之几乎从中惊醒，冷汗涔涔地面对着客厅里的一切。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事。”他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将在脑海中盘旋的词句打进手机，“你只要知道：我们逃不掉。”

所有和这件事所有牵连的，所有与那栋废屋有所牵连的，所有人——他们，都无法逃离那屋子的暗影。

洪梦昊没有回复这短信，桃白业大概在第二节下课后醒了过来，而徐浩之在那会儿正不可遏制地昏昏欲睡。

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他的手机上仍没有新的短信，徐浩之这才终于确认，洪梦昊大约是真的想要逃避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天黑下来以后，他开始往家走，他注意到今天有月，月光虽不明亮，却也能在漆黑的天幕中吸引人眼球。

他走过了那条河。

远远地，他看见了那栋图书馆。

这个时间点，图书馆当然已经关门，建筑物上一片漆黑。

月光照了上去。

徐浩之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

他发现，图书馆的檐角在月光下改变了形状。

玻璃的外墙不见了，翘起的屋檐消融在了黑夜里，出现在那里的——

古旧、颓废、散发着阴暗与破败的气息。

徐浩之愣在原地，即便如此遥远，他还是认出了在那里的建筑物：

那栋废屋。

它回来了……或许，它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