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商议，这是生者最后的愿望理当满足。

萨姆出现在这个他最不想回来的地方，就在这里，偏偏现在有了让他觉得温暖的存在。有人将他当做依靠，这种感觉从前他从未有过，所以格外想要珍惜。

所以在想到鹿尧一个人还在这里，他就想回来交代自己死后的事情，至少要鹿尧能有个心里准备也好。萨姆听到门卫大叔说的话，他心里有一阵暖流划过，又觉得心疼这个家伙。居然一直傻傻的等在这里，他去的是医院啊，又不是学校，怎么可能像平常那样回来。

鹿尧骄傲的向门卫大叔证明道：“我说对了吧，萨姆会回来的。”

“是是是，所以你们两个就赶紧进来吧！”

萨姆后面还跟着一个管理员，将两人哄进去，就随便他们去了。门卫大叔看着手机wx群里发的消息，看着萨姆和鹿尧的身影，不觉惋惜，萨姆会死的消息，早就被群里的管事们正在当话题，聊得正带劲。

两个小家伙像平常那样吃完了晚饭顺便散散步，又在规定的时间内洗完澡。萨姆一直在憋着咳嗽，面颊本来是苍白的颜色却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红，看起来似乎随时会倒下去。鹿尧担心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传递一些能量到萨姆身上。

他担心的恳求着：“萨姆，我们不洗了，回去快点吃药好不好？”

萨姆摇摇头，现在药吃了也是白吃，根本就救不了他的命。萨姆靠着瓷砖墙，冰冷的瓷砖在背上传来了一阵沁人的凉意，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眶，鹿尧看不清是不是水珠溅在了他的脸颊上，只是当鹿尧看着他的脸颊上划下了晶莹的水珠。

“萨姆……”

鹿尧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至少现在的发展方向是这样在提醒他。萨姆双手拿着淋浴头对准了他，将热水全喷在了鹿尧的身上，惹的鹿尧只好拼命阻拦。两人又打闹在了一块儿，外面的孩子只能听到那道帘子后面两人的欢笑声，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鹿尧和他玩得很晚才出去，洗澡到最后热水都差点到时间关闭了。他们俩湿着头发，已经到达秋日两人一出去被夜风吹，冷得直哆嗦。

笑笑嚷嚷的跑回了宿舍，两人慢慢的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鹿尧时不时用眼神悄悄瞄着萨姆，他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总会让人觉得悲伤，萨姆的周围一直环绕着某种很低沉的氛围，只要他一停下来，这些氛围就将萨姆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鹿尧什么也不说，将他抱住，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

“鹿尧，你答应我，尽快找个好的养父母出去，这里是个很差劲的地方。你现在还没有看到，等到时间一长，你就会明白的。”

“我不要，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你听话！”

“不！”

萨姆募地叹了口气，要他认真听话还真是件难事。他扯开了鹿尧黏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平常那样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天花板上的虫子。那些小飞虫扑到光亮上，明明灯片上那么烫，却还是一个劲的往上面扑，那么用力的活着。

“你现在还不明白，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鹿尧，我陪不了你了，以后你就要靠你自己连带着我和莉莉那份，好好的活着。”

“你别……乱说话！”鹿尧开始哽咽，他确实不明白萨姆在说什么，可是萨姆的语气就像是在告别，他最讨厌这种语气，就像是在告诉他又要将他一个人丢下。“萨姆，你答应过我的……呜呜……”

“你别哭，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快要死了。”

听到这里，鹿尧诧异的看着他的举动。这句话从莉莉的事以后，他就想过，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闭上双眼，耳朵能听到，鼻子能闻到，所有的事物他都能感受到。没人和他说过，死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想你死。”

“傻瓜，我也不想啊。”

说完这句，萨姆又开始疯狂的咳嗽，他竭力的在隐忍，可还是止不住的咳出来。知道他捂住嘴的手指的细缝里，开始溢出了血。萨姆也感觉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浓浓的血腥味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块生锈的铁，极为难受。鹿尧站在那里慌了，跑到书包里将纸巾拿出来，又跑到书桌上拿了水过来。

萨姆拼命的咳嗽了半晌，将纸巾捂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

他拿过了鹿尧一直举着的水杯，他的嗓子咳的冒烟，这杯水来的正是时候。鹿尧担心的看着他，但是萨姆的痛苦他完全不能想象，这么咳嗽他想都没想过。可是萨姆都咳出血来了，那些血让鹿尧几乎不敢靠近他，他有些害怕看见这样的萨姆。

“鹿尧……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会死。但是你还很健康，你要好好活着，走出这个破地方，不要像我一样否则就只能等死。”

鹿尧离他几步远，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这类似遗言一样的话语。却再也不想靠近，他生怕萨姆还会那样拼命的咳嗽，可更怕他会突然就死掉。

萨姆也没有要过来抓他过去的意思，只是坐了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头发已经在这僵局的一样的对话里，干的差不多了，萨姆直接躺下去，睡在这里他终于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就像是心底里的某一个空缺的位置被填满了。

虽然他在来孤儿院之前是在街上流浪，虽然他已经忘记了流浪之前自己是在哪里的，萨姆在外面太久了。但圣母孤儿院的这张床，却睡出了他最多的感情，如果是死在这里，至少也比医院强啊。没有消毒水味和奇奇怪怪的仪器，只有他自己的小窝。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没想到最后他也没有离开圣母孤儿院。

而下铺的鹿尧还在床上睁着眼睛，早到了熄灯的时间，他在黑暗首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