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震惊：“师父你不要玩我，你不是说你找人天下倒数第一吗？”

姬汤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还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概念了？我，我只是不擅长找人，又不是找不到人！你给我等着！”

我说好的，那我就在这等着啦？

姬汤揪着我的领子往肩上一抗，就把我拖走了。

我说：“师父，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开个玩笑，完全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用不着这样。”

姬汤闷着头往前跑。

我说：“师父，真的，你这样显得特冲动，特别不好，我要是一姑娘，肯定不喜欢现在的你。”

姬汤的速度居然慢了下来，他狐疑地问我：“真的？难道是因为离开武当的时候我的表情让蓉儿不喜欢了？”

我立刻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说：“没错，师父，我十几年后听过这样一个理论，姑娘喜欢你呢，其实只是喜欢一半的你……喂！你别低头看，我不是说下半身的意思，我是说，姑娘喜欢的你是由想象中的你和现实中的你组成的，心情好喜欢你的时候呢，现实中的你和想象中的你是完美契合的，两个你相辅相成，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偶像。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想象中的你还是想象中的你，而现实中的你一丁点小错误小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就会显露出丑陋的一面，当然了，我不是说你丑陋，只是那一刻的你在姑娘心中就突然变得丑陋了。然后呢，很残忍但很直接的，你和姑娘对你的爱情，就在那一刻彻底玩儿完了。你仔细想一想你和我前师娘——呸，师娘，之间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如果是你就要小心了，千万别等到现实中的你死去了你才痛改前非。姑娘们残忍的时候是真的残忍，和过去一刀斩断丝毫不会心软的……诶，师父，你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姬汤沉声道：“我没跑。不是我。”

我愣住了：不是你是谁，难道我们在飞？

姬汤的手腕抖了抖，让我的脸向下，我于是才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姬汤端坐在一头硕大的，至少有一丈五六尺长的黑白纹白虎的背上，白虎也不吭声，闷着头往前冲，在桃花林中仿佛一阵风。

我说：“卧槽，师父，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还骑了头白虎？”

姬汤说：“你你你你先别说话，它是突然窜出来把我拱到背上去的，我现在手脚都有些软。”

我立刻闭上嘴巴，怕他手上一软直接把我扔出去了。这家伙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

白虎脚上肉垫又厚又重，落地无声，片刻的功夫，在沙沙的细声中，我已经看不见桃花林了。突然，白虎速度迅速变慢，小跑几步停了下来。姬汤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屁滚尿流地从虎背上滚下来。

白虎扭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中似乎都透露着一丝鄙视，随后张大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跳进旁边的灌木里去了。

我和姬汤两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不敢有动作。

忽然，细微的声音穿过林子，轻轻飘了过来，我一怔，随即想站起来高喊示警，但姬汤迅雷不及掩耳地拽了我一把，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这时候我才听清，来者居然是刚刚离去的独孤信和独孤五陵两主仆。他们走的时候虽然脚程不快，但显然在我们两个之上，却没想到骑了一阵白虎之后，白虎居然带我们绕到了他们前面。

再牛逼的高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是很难觉察出早就埋伏好了的窃听者的。

我下意识调匀呼吸，让气息在内力的维持下，保持在一个细若游丝的状态，然后找了个隐秘的树丛静静趴着。

“今天这两个人很有趣，尤其是那个年轻一些的，我总感觉好像和他似曾相识。”这是独孤五陵的声音。

独孤信沉声道：“那个人，你不要看他其貌不扬剑法平平，但他身上有一股隐藏得很深的奇怪的气息，品类很繁杂，我一时难以分辨，只知道，他绝对是罡气境以上，甚至有可能是虚神境的修为。这样修为的好手，在江湖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然而我却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这个人不简单。”

独孤五陵没有吭气。

独孤信接着说：“不过，另一个人其实也不简单呢。今天观战那些人都是三脚猫睁眼瞎，什么也看不出来，只会凑热闹。他身上没有一丝内息，但却和你说的那个人对了两剑，更是挡下了那个金陵派高手的全力一击——那婆娘应该就是沈蓉，这些年大名鼎鼎的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就突破了虚神境，你三叔猜她可能不到三十岁就会跨入神通境的境界。这个进境很可怕了，要知道，就算是你三叔他也是三十二岁入的神通境。江湖武人千千万万，能站在这个境界上的不超过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是顶尖的人才——可是那个身上不带任何一丝内力的人，却能和沈蓉平分秋色，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了。”

独孤五陵说：“少爷，我，我不想说这些事情了，今天我在稻香村的牌坊后看见了半首残诗，只有两句。看字迹，时间应该很久了，却写得极清妙——论交四海尽闲鸥，天际风来花满楼……”

独孤信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唉——没人的时候，你不用教我少爷，还是叫我堂哥吧。虽然二叔去的早，还没来得及为你母亲正名，你母亲性子又烈，受不了二婶的刁难，自请殉葬。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知道你的，在我们心中，从来没有拿你和小二婶当奴仆看。唉，要不是你寒毒入骨此生不可能学武，三叔教我们的统统都会教给你……你也不要太消沉了，你喜欢读书，自然是好的，但我们独孤家毕竟是刀山剑海中杀出来的一字并肩王，你平时若是看诗书累了，也可以看一看兵书政略，以后做个大元帅大宰相也是风光的，总好过那穷酸文人。”

独孤五陵笑着说：“不累的，堂哥。我看书从来就不会有累的时候。三叔也给了我好几本秘籍看。武学一道，我虽然是白痴，但圣人说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我试着以诗书之理套入武道中去，勉强也看懂了一些东西，虽然自己不能学武，但这些灵感和设想在我脑中转一转，也算是好的吧。”

独孤信似乎很感兴趣：“是么？不怪三叔说你聪明，就算是爷爷也对你赞不绝口，你有什么灵感，说出来听听？”

独孤五陵沉吟了片刻，说：“这是我提出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认为目前的气、罡、虚、神，武道四境的分类，似乎并不完整，完整的分野应该是武道六境，我将之称为‘独孤五陵猜想’。简述如下：《易》说卦象都是六爻，便以乾卦为例。普通人是初九潜龙勿用，说明人人都有成为天才的潜质；气击境时，已经展露头角，便是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此象极佳，既可以建功立业，又有退路可守，进退自如。到了罡气境，便是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三叔说过，罡气境时是一个关口，绝大多数意志不坚定者，此生都无法越过去，唯有日夕警惕，锐气消磨但求无过，这也是为什么罡气境在江湖中尚且有成千上万，但能突破罡气境，到达虚神境的，就是凤毛麟角。而虚神境便是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此时既可以退于万仞之下，功成名就、金盆洗手，也可以再拼一把，冲一冲那百年来也不过百人的神通境界，这道关口是心关，心魔的影响远比自身实力更重要。如此，那么那百年百人的神通境界，自然就是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了。荣耀无度，尊贵无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是按照卦象看，沟通天人的神通境后，应该还有一个境界——上九亢龙有悔，这个境界是极盛，也是极衰，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就比如说两年前那位叱咤风云的天魔王秦太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跨过了这道坎，可惜啊，并不能持久，这是天道，也是天意……堂哥？堂哥！少爷！你在听我说吗？”

独孤信惊道：“啊啊，我在听，你说你说，你看到了什么诗写得很好？”

独孤五陵好半晌没有说话，末了，才悠悠叹口气说：“没，没什么了。”

独孤信呵呵笑道：“还生气了呢，我不过就是酒劲上来了，有点犯迷糊嘛……好好好，别生气，到下一个地方给你买最新的诗集，带你去拜访最牛逼的骚人！”

独孤五陵闷闷道：“是文人骚客！”

独孤信哈哈大笑：“好好好，反正都是骚！不过五陵啊，你可别光顾着玩，别忘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找到那柄天魔杵！找不到它，一切都是泡影。”

突然，一阵轻微而悠长的响声在这片林子中缓缓响起。两位独孤的对话戛然而止。

我极目四顾，然后一脸悲愤地盯着趴在对面灌木丛中的姬汤。

他耸耸肩，苦笑着说：“特么的，放屁这种事，我又能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