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冷，黑色无光的世界满随着纷飞大雪从一侧微微敞开的窗户漫进来，有点像是海水灌进沉没的船只，又像是梨花树下长发飞舞起的身影。各异的梦境搅和在一起，漫无边际，不知虚实。

床上的冷杉被人一把揪出睡梦，猛然醒了过来。

自从来夜巢之后她夜晚就一直睡得很浅，即使是平时，只要四下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此刻也是这样，她感觉自己在几秒之前听到了一声尖叫，来自于梦以外的地方。

很简短也很急促的响声，冷杉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着，门外不远处的走廊里的确传来了战士们的走动声，脚步显得很是匆忙，并不是常规的那种巡逻状态。

妇人先前惶恐不安的神情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冷杉立刻翻身下床，也不管仪容就直接和着先前那件斗篷和一头凌乱的长发跑出了屋外。

外面的走廊黑暗空洞，紧接着她听见了更多的叫喊声，来自那些赶往现场的战士。

绿色的光芒在冷杉的掌心摇曳着，她飞快奔过走廊，向人群所在的方向赶去。路程不长，冷汗却早已浸湿女孩的脊背，即使预先有了准备，但亲眼看见时，现场的情况还是混乱得超出她的想象。

首先依旧是那熟悉的浓重血腥味，然后便是黑压压的人群。

一整排的士兵背对着她竖起长矛，缓步前行，看模样似乎是在压制某种极为危险的野兽。人群正中央，尖锐的嘶吼声不时炸响，却并非是之前的女声，这次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孩子。

“怎么了？”冷杉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近旁的士兵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欣喜神情，“先驱者大人，那只怪物突然出现……它杀掉了之前您带进夜巢的那个女人以及我们好几个兄弟，卫队也是刚刚才包围住它，不过既然您来了，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怪物？冷杉想起了先前的黑色猴子，难道还有别的？

似乎所有人都坚信女孩的能力可以应对一切胆敢闯入夜巢的东西，冷杉前方的包围圈露出了一条小小的通道，而那个所谓的怪物就呲牙咧嘴地蹲坐在人群的正中央等着她。

原来即使是她身边的人们也是这么定义先驱者的。

地上仰躺着几具仍在呻吟的尸体，因为身体已经变得残缺不全的缘故，他们没能站起来，冷杉只能通过断续的叫喊声来体会几分钟前怪物带来的恐惧与痛苦。

她握紧拳头，直视着尸体背上那满嘴鲜血的怪物。

“你终于来了”，见冷杉出现，那东西用沙哑的通用语取代了威胁式的吼叫，语气随意得就像是熟人日常打招呼一般，“新鲜的血液果然不错，只可惜……不是你的血液”。

所有人都顿住了，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还会说话，战斗到此时，也只以为是什么北疆的异兽意外闯了进来。

“你是那个孩子吧”，女孩的语气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虽然那怪物浑身已经转为漆黑，除却脑袋上外露的角状骨头，手背和脸颊还生着奇怪的鳞片，但冷杉至少还认得他脸颊的轮廓。这绝对就是她每天治疗，即使是在看书时也惦记着的那个孩子。

白天护卫队的队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虽然已经拔出了那柄重剑，却也被眼前的事情弄糊涂了。

“先驱者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杉看着地上的小怪物，某种痛苦冰冷的东西正从她的心头缓慢浮现出来，她很早之前就有预感自己可能救不了这个孩子，但她没想到夜巢之行会害死这对母子，她也想要听听解释。

“你打算向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吗？”

“看起来你好像不是特别高兴呢，先驱者大人，明明刚才才死里逃生的说”，孩子扭转着脑袋，发出渗人的怪笑声，“现在这个小鬼暂时代替你接受了我的力量，此时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否则别说这个孩子，整个黛冬城就会被兽潮完全吞没”。

“你想要什么？让我变成你这个怪样子吗？”

冷杉知道此刻杀了这小东西可能会比和他谈判更好些，但她也想听听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至于黛冬城的城墙，那里有王城的护城卫队管着，还轮不到她来担心。

“我要你使用祭祀之地的力量去唤醒北疆的古老神明。”

又是神明，看来的确是神信者教会那边弄出来的事情，冷杉禁不住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这个小家伙大概是忘了自己现在在谁的地盘上了，它连离开夜巢都相当困难，竟然还敢提条件。

女孩敛目，随即高大侍卫长横跨一步，手中重剑暗光游动，如陨星落地般像那怪物的脑袋砸去。

这一击本是力带千钧，冷杉后退一步，却并未见到点滴的血迹。正相反，伴随着一阵清亮的碰撞声，那把长度惊人的重剑稳稳停在了半空中，一时间恍若时间突然静止了般。

怪物单膝跪地，那把幽影似的獠牙匕首瞬息显现，仅凭借着略过一指长的锋刃硬生生接住了男人的全力斩击。

“将血肉催生到极致，这才是我最擅长的领域啊”，怪物咬着牙缓慢站直身体，“当然，如果还有更加强大的身体，也许在座的各位还能见到更加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侧转匕首的刀锋，打上了眼前护卫长的主意。

冷杉可没功夫听它在这儿再多说些什么，趁这间隙她一把按住那横生着短小骨刺的脑袋，手中纠结成团的光芒瞬间如烟火般炸裂四散。所有人都后退几步，那强烈的刺痛感也波及了他们。

这是女孩在大墓穴历经数个夜晚的揣摩之后总结出的最为有效的攻击方式，与平时警告式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

怪物低吼一声飞快后撤，片刻间无数红色的结晶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覆盖他的身体，士兵们已经出手了，但长矛还是稍晚一步，被阻挡在这层护甲之外。

“我会去寻找更加强大的身体”，怪物呕出大口的鲜血，寒声咆哮道，“等我摆脱了这病怏怏的躯壳就有你们好看的了，我迟早会得到你们所谓的先驱者的力量！”

就像第一次见到时的场景一样，那瘦小的身躯灵活越过封锁，踏着岩壁上的灯台和画框飞速远去，黑暗悄无声息地将它从众人的实视线中扯出，吞噬。

“你的力量就像是街头艺人们的烟火把戏”，几步外终于出现的白黎看着冷杉说道，“如果你能够改变你的一些观念，也许你能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毕竟你所见的还远不是先驱者的全部潜能”。

冷杉握紧拳头，让指甲狠狠地刺进自己的手掌里。

“如果我追求力量，刚刚各位所见的怪物就不是那个孩子，而是我了。我作为先驱者，从来就不是为战斗，而是为了黛冬城的信仰稳定才诞生的”。

“说得倒好，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你哥哥出城的队伍已经回来了呢？而且据说你的白染舅妈还丢了一只眼睛……”

PS:【有时候得到的也会失去，有时候走的多远都会回过头来，怀疑自己没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