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穹顶的试验品不足的时候，万篱也会遇见孩子同野兽进行搏斗的场面，但他从来没看见有人能够回来的，毕竟咒文总是易于失败，而他们还是孩子。

但灵魂的厮杀与肉体无关。

在相融的刹那，万篱只能感觉到自己那一团隐约的意识，他冲进团雷雨云般的存在里，被撕扯掉好几块，又从里面揪出一小团来飞快吞掉。如此反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牛。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灵魂被撕开的痛楚，很奇妙，但真的能痛到骨子里，一闪而逝，就像是自己的一只胳膊或者是一条腿突然被人扯下来一样。

然而黑暗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嚎叫声，无比的……痛苦，她是如此鲜活，万篱却无法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哪怕一丝的希望。

“兽潮！”

简单的两个字，陌生的声音一闪而逝，尔后又是新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饱含着痛苦与绝望，像是夜幕前无尽头的潮水。

万篱愣住片刻，被一下卷进那股意识的浪潮里，这些都是人类的灵魂和他们的回忆，在某种真切可感的力量之下，万篱正在见证他们的一生。

在北疆无垠的冰原之上，如潮的黑兽在地平线奔腾而来，地面轰隆作响，黑色的帐篷和木质的小塔楼被连片掀起，有人拿着长矛咆哮着的迎击，更多的人则随着部落撤退。

新的意识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万篱感知到一个年轻父亲的灵魂，他的妻子和孩子或许会因为他们的阻击而侥幸获得一线生机，又或许……不会。

天空中响起几声凌厉的嘶吼声，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数百修士身染银白的火焰自半空落下，一些死去的人摇晃着站起来。在雷光闪动的天空之上，还有更多的渡舟正在赶往更加遥远的地方。

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整片视线。

万篱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那人讲得是古陆语，但万篱竟然直接听懂了他的意思，就像对方正在讲述通用语一般自然。

“如果死掉，要变成修士，别变成那些怪物！”

那人如是说道。

还有更多的回忆，更加丰富的信息，所有万篱原以为是怪物灵魂的思绪都开始追忆起了死前的事情，温情与理性充斥着它们，而原有的疯狂正在逐渐消退。

上一次在堪那镇的时候万篱也吸收了黑兽的灵魂，却没有遇见相同的事情，而此刻，万篱虽然没有看见那场战斗的结局，却对这些大家伙仿佛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黑兽本是没有灵魂的生物，但会吞噬并占有那些被它们吃掉的人的灵魂，那让它们更加强大，而伴随着灵魂的积累，它们的目标也更加的明确。

抹杀灰火之轮……

万篱睁开眼睛，一道暗淡的金色光芒自他的眼角散去。清晨已经悄然来临，夜幕退散之后影子不知去了哪里，但他看见格绯就裹着毯子睡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伸展了一下手脚，昨晚的融合似乎异常的顺利，左手咒文在失效后被兽血完全洗去，而右手的咒文却变得更加的简练明晰。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着，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就连之前断掉的骨头都已经完全接好了。

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古陆语的字词语意连同那些醒过来的记忆一起深深烙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虽然很多的事情还很零碎，没有头绪，但至少万篱的方向明确了不少。

他走到格绯边上，伸手擦掉了落在她脸上的墨绿树汁。

似乎是收到了扰动，加之天已经亮了，女孩慢悠悠地睁开眼盯着万篱看了许久，才突然冒出一句。

“你折腾一晚上终于傻掉了吗。”

“没有……我听虚无说你准备了吃的。”

女孩翻了个身，显得有些不耐烦，“自己去东边找，我们的沙行兽还在那里呢，不过这会估计都凉了，我……算了，你凑合着吃吧，反正总比干粮野果子好”。

“虚无之影呢？”

谈起这个，格绯总算是提着精神坐了起来，“昨晚的时候影子来找我说她差不多要离开了，话说你真的要去北疆吗，我比较怕冷……”

听说虚无离开了，万篱干脆坐下来等格绯起床。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很正式的理由，但漫长的旅途还是要有一个人作伴会比较好，而且现在森林里只剩下了冷杉，万篱还不确定她会不会对格绯出手。

“我要去找冷杉之前给我看过的制作刺青的工具，过段时间我会造一条小船去北疆。北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漫天大雪的，我可以在附近的镇子里给你弄点御寒的衣服。”

“这么说”，格绯微笑着看着他，“你是在邀请我喽”。

万篱想起之前虚无告诉他的，格绯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他当然愿意有人作伴，只不过一想起自己最终不过是为了回到穹顶，而北疆本是凶险之地，他就觉得有些对不起格绯。

“记得我的话，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既然南方没有，不妨去北疆看看。而且你那么会惹麻烦，跟着你大概会很有趣的。”

万篱不禁腹诽，毕竟格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既然规划好了，他就得先做到，要去打败那三个树人，要弄到一艘小船，这一切都得花时间。

他突然注意到格绯放在身边的面具，这和万篱初见她时看到的那个很像，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万篱禁不住拿起面具看了两眼，他注意到了面具之后的咒文。

新获得的古陆语知识很快就派上了用场，除了一些独创印记和特殊标志之外，万篱把剩下的几个部分都摸索了个大概。

咒文兼有保护和记录功能，保护功能万篱还可以理解，毕竟面具也算是护具之一，做得牢固点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记录这个功能就很奇怪了，用面具记录什么呢？又拿来干什么用？

“这个面具也是你父亲给你的吗？”

因为是忘川给的面具，所以格绯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说了这面具大概的来由以及忘川拜托清水的事情。

“本来我匆匆忙忙从王宫区跑出来是来不及回旅馆拿这个面具的，但是虚无提前替我找到了这个面具，她说一定要随身带着，那我也就带着喽。”

万篱也再看不出什么，就把面具还给格绯。眼下他还要先检视一下身体，新的兽血意味着新的毒素，万篱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在完全清除那些毒素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带我去吃点东西，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万篱不由分说，一把将格绯从地上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