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篱几乎被那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给吞没了，这感觉就恍如被捆缚住手脚，在水底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一般。过往的一切目标像那气泡于一瞬间被捏得粉碎，过往，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黑色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奔涌，愤怒与绝望相伴相随，潮水退到了最低谷，就在那个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而某种东西还在牵动着他的感知。

鹰界的能力从他的掌控中脱离出来，他发觉某种凶悍古老的气息正从远方飞速向这边袭来……

“我知道你想要杀了我，而且你迟早也能杀了我”，女孩在囚笼外继续说道，“也许以后的你会明白，希望你记住我刚才的话，关于你那自私的愿望，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凡人皆有一死，没有人能改变过去，去看看未来吧，想一想你到底是谁，你真正想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但万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就连那些逼近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只是觉得那些涌入身体的巨兽血液烫得吓人，那曾经属于他的力量又恢复了那种敌意，毒素蜂涌而出。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竭尽全力地想要杀了他。

万篱倾听着自己剧烈的喘息声，死信者的力量还能暂时压住那毒素，但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表明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缕淡蓝光芒，男孩勉强偏转视线，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只蝴蝶，但那些古陆语的铭文表明那是个咒文造物。

蓝蝶穿过厚实的木质，栖落在他的身旁。

“忘川”，那咒文在低声呼唤着他曾经的名字，那声音一闪而逝，但毫无疑问，他认得它，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他身处月岩森林，一片满是亡者灵魂的地方，若是死信者想在这里拼命，绝对没人能拦得住他。

在同一瞬间，冷杉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既来自眼前囚困万篱的树干，也来自她的身后，危险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不过他早就做好了如此打算，改变灰火之轮的轨迹，就必须要承担后果。

不是所有的决定都可以那么轻易的。

冷杉屈指成爪，稍稍后退两步，强大的生机充斥着她的手掌，再加上身处月岩森林内部时她独具的超常感知，冷杉坚信自己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虽然她也不知道坚持了会有什么意义，哪怕讲这座森林变成一座能抵挡千军万马的堡垒，她也不能逃避应有的惩罚。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按照既定的步法下着一盘大棋，而她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掀翻了棋盘。

冷杉听见一声长啸，最先赶来的是头长有怖人剑齿的白色豹形生物，它自树丛中一跃而出，直向冷杉的喉咙扑去。这是北疆的凶兽，借着惊人的生命力，它们较南疆许多体型更大更为凶猛的野兽来说还要厉害上几分。

但对冷杉来说，太慢了，即使此刻它的速度快得像是一阵瞬息横越天际的闪电，在步入森林的那一刻也难以逃脱她施加的锁定。

至高神座之下有十个侍奉者，她居其一。

在凶兽即将近身的刹那，冷杉后撤一步，右手飞快探出，赶在那些修长獠牙咬断自己的喉咙之前一把扼住了它的脖子。手中狂暴的气息一发即收，她甚至无需用力，那凶兽的脖子就萎缩干枯，咔嚓一声在半空中断为两节。

她侧身闪过继续向前飞来的尸体，又抓住了第二只探出脑袋的凶兽，既然面对的不是万篱，她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无数金色的光尘自那些彻底死去的尸体上扬起，有的钻进了临近的树木，还有不少进了万篱的身体。随着灵魂的不断蓄积，那些树木的生机也显得愈发强盛起来，翠绿的枝叶上渗出点点粘稠的汁液，偶尔落下几滴，落在冷杉身上，也落在那些飞扑而来的敌人身上。

冷杉抬手将一滴落下的汁液甩进一头大型凶兽的嘴里，掌控生机的能力几乎同时发动，那手法与之前困住万篱时的情景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那些虬曲粗壮的树木直接撑爆了怪物的嘴巴。

分秒之间，撕裂生机。

这头巨大的怪物为了赶到这边几乎在密林中硬生生踏出一条路来，但它却连冷杉的人都没碰着，就变成了一堆散溢着淡金光尘的尸体。

这片森林几乎沸腾起来，伴随着不少树木的折断和无数巨兽身体倒下，新鲜活跃的灵魂被周围十余米的林木分食一空，越来越多的树开始分泌那些古怪汁液，而在冷杉的驱动下，所有胆敢继续前行的巨兽全都变成了肥料。

但她知道还没结束，只要万篱还在这里，那些怪物就会疯了一般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突然间，她的耳边传来一阵突兀的咔嚓声。那些相互缠绕着的树干被强行破开一条缝隙，万篱的右手自那裂缝中缓慢探出，灰火之轮围绕着他的手腕疯狂转动。

通红的皮肤上，那篆刻在他右手的咒文流转着黑色的光芒，只是形状已经完全扭曲，看上去像是一条模样古怪的黑色长蛇。

冷杉几乎连回头的功夫也没有，直接怒喝道：“我说过，你要是想要逃跑的话我也不介意先废了你一条胳膊！”

“那你就来啊！”

万篱也毫不服软，他强压住纠缠不休的兽血毒素，全力运转右手咒文，片刻之间那接近碗口粗细的树干就被他拦腰折断。他拨开缠在身上的枝蔓，一把抽出背后的长剑。

就像一头出笼的猛兽。

“祭祀之地的守卫者，古老的战士魂灵，给我抓住他，折断他的手臂”，冷杉一声大喊，周围的树木随即躁动起来，无数枝蔓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快向万篱袭来。

这也是冷杉当初之所以要带他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在越接近北方的地方，吞噬灵魂所能带给人与物的能力就越明显，她知道祭祀之地周边的树属于哪些人的灵魂，她了解他们的忠心。而将这里作为战场，无疑能给这些战士带来极大的好处。

冷杉并非是通过咒文来获取那掌控生机的能力，这能力伴随着她的出生降临，也为她和这座城市带来了灰火之轮的诅咒。但即便如此，她也了解咒文，了解那些灵魂的力量。

她知道不凡之事即将发生。

万篱本想直接冲上去拿下冷杉，野兽的灵魂给人带来力量，也给人带来疯狂，他才管不上那些疯涌而来的怪物或者是女孩手里随时可以弄死他的奇怪能力。

冷杉还带着那副用来绘制咒文的工具，小包就在她的脚边，而这也许是方圆数十公里内唯一可以用来刺咒文的工具了。

更重要的是，万篱那无聊时默记咒文的习惯，他还能记住奈奈给他的那个咒文最初的模样。

“恒沙”带着一声轻吟破开仍在肆意疯长的树木，伴随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巨大力量，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那把锋利的黑铁长剑了。

但凡事总有意外。

一只胳膊突然自侧面探出，万篱一愣，随即被树皮紧紧包裹着的大手抓住长剑，一把将他连人带剑甩出五六米，狠狠砸在另一棵树上。他听见自己身体传来的一声闷响，粘稠的树汁落了他一身。

看来新的怪物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