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坐在破烂甲胄堆上的老人沉吟思索片刻，突然发声问道，“我想不论是修行剑术还是学习刀法的人，为了那么点破旧装备而吊在那里摸来摸去总归是很难看的，不觉得有失尊严吗？还是说……你认为武器的品质更胜于使用者自身的能力呢？”

老实说万篱的姿势的确是难看，而且这还是当着别人的面，为了那点存在几率低得可以的好东西，是否值得，很多人都会先思量一下的。

尤其是在外面混惯了的那些好面子的家伙。

万篱用脚踩住木架边缘，松手借力，猛然一个后翻，如猿猴般轻巧落地。不过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伤口还没有经过治疗的缘故，他的动作仍显得有点吃力。但即使这样，男孩还是扬起嘴角，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当然是武器重要喽，有人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可以好好教训他一顿，哪天肚子饿了没钱花也可以把它卖了填饱肚子。我这人从小就是一条贱命，尊严这种又不能当馒头又不能当铺盖的东西，就任它去好了。”

老人先是一怔，然后迟疑了片刻，他并没有被万篱这种厚颜无耻的精神给打动，事实上，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是在胡扯。

“你当真这么想？要知道这些武器的原主人差不多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半吊子，大多数武器送回来的时候也都还是能用的，这就说明问题不是出在武器身上，而是出在使用者自己身上。你要是这种只顾着眼前这点小便宜的人，估计早就饿死街头了！”

“另外我之前早说过了，外面这些堆得满地都是的武器你要是用得来就拿去，若是看不上，那么那些藏在柜子深处的也是一样的。黑市的人的确喜欢藏东西，但我不觉得他们会把好东西藏在新手仓库里。”

“也不是所有的”，万篱拍拍腰间的皮带，手掌向上一翻，一块小小的碎石片便鱼跃龙门般猛然窜起，又被他随意地一把抓住，握在手里。

这块石头大概只有成人拇指大小，表面遍布奇异诡怪的花纹，仔细看的话，那些狭长纹络之间偶尔还有淡蓝灵光一现。石片整个造型古朴天成，恍若自然造化凿刻出的一般，不断向外溢散着微弱的灵魂波动，再带上那一股萧索苍凉的意境，此刻卧在万篱掌心的简直不像一块普通石头，而是沉睡千万年的古老巨兽。

感觉上有点像是格绯所说的那种石头。

“老实说我就是您说的那种人，对于流浪街头的孤儿来说，今天能不能过得去还不好说，谁会去想明天那么长远的问题？”

老人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口道：“那都是命运造化，现如今的你已经不同于常人了。至于这石头，我之前也见过，那时大家也都以为是什么天赐的异宝，但是带走它的人，最后该死的都死了，石头终究只是石头，能有什么用呢？”

“如果没用的话，等我死了你们再把它拿回来就是了”，万篱收好石块，环顾整个房间。不过老人说得对，这地方真的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估计庭院里那些人还在原地傻等着，房间一时转静，多少有点无聊。

万篱想了想，干脆找了背光的地方盘腿坐下。

鹰界已经打开，他极力延伸听力的感知范围，时刻警戒着周围的一切变化。不过这样做其实更像是一种练习而非戒备，毕竟小屋足够安全，暂时不会有外人打扰。

至于那边的老人，就算他是千年的老怪物，只要是敢动身窜过来，万篱也能马上发现。

做足准备，他开始慢慢感受这段时间体内所发生的种种异变。吞噬掉的外来灵魂多少增强了万篱的能力，但同时他的右手已经两次被咒文严重烫伤，又两次被死信者的能力治愈，现在万篱身体里的灵魂力量又稍有不足，还不能在短时间内完全修复伤口。

咒文的能力还能维持多久，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纵是如此，万篱还是感觉到身体的自我修复速度在加快，看来他的身体的确是被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只不过这种变化实在太慢，估计要等万篱到了老人这个年纪才能有明显的大转变，除非吸收了更多的灵魂之后转变速度也能随之加快，否则也只是很鸡肋的能力。

而月猴先前展现出的实力让万篱感受到了一丝期待。

他思考着，控制着意识继续下沉，像一只无形的手拂过身体内部的各个部分。这是以前在穹顶的时候奈奈教给他的一种方法，专门用来检测咒文对身体内部的影响，虽然不够准确，但多少也能了解个大概。虽然后来万篱再也没有被刺上新的咒文，但是这种习惯却像是天生的本能般被长久保留了下来。

渐渐的，万篱发觉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就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或是雨后的水雾，某种从未有过的、虚无缥缈的事物。

某种新的意念正在他的体内缓慢苏醒，那是一股急切的、渴求力量与吞噬的欲望，就像是人饿了想要吃东西的本能一般，恍若星火燎原，在他的身体里悄无声息地快速蔓延。

因为突然受到了惊动，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就连呼吸也是微微滞住。好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安安静静地蛰伏着，若不是万篱有心检查，估计他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发觉到它的存在。

万篱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安静了下来。

也许有机会应该找月猴问个清楚，毕竟这种子是他种下的，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万篱可是没有任何的经验，还是提前防范比较好。

突然，黑暗中响起木仗有节奏的撞击声，老人似乎终于是觉得无聊了，听起来他正准备起身离开。万篱本来是懒得再管这个，可片刻之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因为老人临时突然掉转了方向。

他正一瘸一拐地向万篱这边走来。

“小伙子，你愿不愿意替我杀几个人？我知道最先进来的都是最好的，但我信不过那些老家伙，所以得找个新人来替我做事。当然，报酬方面你自然是可以放心的，就算带你进一趟高级仓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人的语气较之前温和了许多，话里却带上了凌厉的杀机。

“嗯？”万篱抬起头，正对上老人的目光。

有钱挣他当然是愿意的，但眼下他和末流城守卫军的关系有点扯不清，又要考虑到格绯的安危。老人所说的活如果会得罪黑市里的其他人的话，可就相当麻烦烫手啦。

但老家伙仿佛是一眼就看穿了万篱的那点想法，接着说道：“你放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可以让你避开黑市其他人的视线。而且，如果你愿意干的话，我可以联系其黑市里的其他人帮你。事成之后你也随时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

老实说，他最后的那句话让万篱很是心动，但万篱虽不懂黑市的规矩，对这个残酷世界千万年来的一些老传统还是熟门熟路的，比如说……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种事情可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黑市试验他的把戏？

万篱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天真无邪的笑容，“老人家，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很多规矩自己应该是清楚的，不需要我这个小辈提醒了吧。”

“嘿嘿，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一口答应的，不过我可以先给你一点好处，比如说一些免费的剑术指导，要知道我的指导的话，在黑市还是值点钱的。”

“哦，是吗？”万篱被吵得静不下心来，他虽然不擅刀剑相搏之术，但多年摸爬滚打，也算是什么武器都能用得顺手，应该还不至于让眼前这个一把年纪还在新手区混的人教吧。

“我想应该不用了吧，我的剑法都是些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用了十多年了，现在想要改也来不及了”，万篱掏出腰间的小匕首把玩着，随口回答道。

“真的不用吗”，老人神情里闪过一丝得意，“我黑市刀爷的名号就那么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