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前后两次操纵的人并不相同，但都是从外城的方向杀过来的。

视线从仍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些期待的女孩身上挪开，万篱控制着巨兽转向外城城墙的方向，看样子末流城已经注定将成为他与黑山的战场了，顾不上对那些无辜死难的居民或者旅者的歉意，相隔数千米的距离，万篱攀上横插身前的巨剑，直接发动了指尖的咒术。

雷爵的灵魂带出蹿动的刺目电光，巨像骤然跃起，化作一道肉眼不可捕捉的白光。

瞬息之间，冲天的沙尘连同冰兽巨大的身体已经碾压似地横穿过整个外城的街道，这里的风雪并不如万篱觉醒能力的内城区那么大，距离接近，那些不洁者在千年晨星的极限感知下就像是夜幕下的火炬般惹人注目，巨兽抬起脚掌，顺势踏死了冲上来的两三个不洁者。

然而还未等万篱第二波攻击落下，耳边便传来一声尖锐无比的呼啸，一个已然半兽化的流浪者攀住冰兽身上的棘刺，翻身跃上脊背，嘶叫着向万篱的方向扑过来。

没有冰兽的阻挡，黑山的发挥瞬间便提升了数倍，一拳轰在万篱抽出的铁剑剑身上。

喀拉，灰火之轮凝聚出的武器居然多了数道裂痕，而那个不洁者覆满坚硬骨甲的拳头更是碎得不成样子，饶是如此，对方仍是完全感知不到痛觉般，侧身翻滚躲过万篱的重剑挥扫，踏碎冰层，对着万篱的收剑时留下的空隙又是一拳，直直轰在了他的肩膀上。

咒术师撤步的同时被压上来的巨力抬起，与此同时，同冰兽的联系也戛然而止。

那些如丝网血脉般的灰火之轮当即化作无数液珠，透过巨像内部的缝隙渗透出来，飞快朝着万篱的方向射去，而空出左手，万篱干脆不去管脚下冰兽将会如何，直接斩下重剑。

扑空，不洁者在半程一个错身避开剑刃，尖锐指甲摩擦着钢铁，挥手就是一爪。

在极近的距离内，万篱同对方再度狠狠地对了一拳，肩膀处的痛楚随之被放大了数倍。

而眼前的不洁者却像是强化过的北疆修士般，完全不畏惧痛苦，对于因为触碰到万篱身体而被冻得无法弯曲的手指也完全不在意，只是横摆手臂，又是一拳冲着万篱的脑袋砸来。

不过对拳产生的距离已经足够明显，万篱再退一步，手掌顺势包住那只拳头。

数十道力量咒文在黑沙的勾勒下疯草似地在咒术师的胳膊上蔓延开来，在刺骨寒意凝出冰块包裹住对方手臂的同时，万篱猛一用力，直接拧断了不洁者的胳膊，然后像是挥舞着短棍般，直接砸到了对方的脑袋上，抬手，巨剑凝聚，又是一记威力无比的重斩。

片刻之后，碎冰状的黑色血水从冰兽的脊背上啪啦啪啦地滚落到了底下的废墟上。

万篱有些吃力地喘着气，借着短暂的战斗间隙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老实说此处街市上可见的尸体并不是很多，倾倒的建筑下，末流城的居民肯定是有部分的，但更多的人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就被内城的动静给吓走了，城邦整体面积较大，万篱相信大多数人能够及时转移到了别的区域，甚至是城外，否则他此刻面对的压力肯定更大。

因为只要有人，以及黑山那强悍的能力，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不洁者。

万篱转头瞥见了不远处依旧伫立在那的象名，收起巨剑，借着力量咒文直接跳了过去。

依旧是同先前差不多的方式，虽然能力已经在透支的边缘了，但他还是在接触的瞬间便掌控了象名，巨斧被抬离地面，空出来的四只手臂横在身前，一个简单的手印，锃锃锃锃，四声不间断的轻响，追上来的不洁者还未来得及近身就全都被丝线切成了碎块。

眼皮似乎有些沉重，万篱觉得自己可能再过不久就会脱离倒下了。

所以能够通过咒术凝结出切割丝线的象名就算是他最后的阵地，如果还有更多的精力操纵灰火之轮的话，万篱倒是可以试着用些更加干脆的手段，但现在实在是强弩之末了。

啪嗒，视线中一只手掌突然搭在象名的脑袋边缘，旋即一个翻身，站到了万篱面前。

完全没有任何的预警，也没有丝毫的感知，但面前的家伙无疑是个不洁者。

是自己太疲惫了吗？

万篱提着巨剑，左手勾勒咒术的动作倒还能够保持稳定。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直接动手的意思，只是抱着胳膊打量了他片刻，旋即，开口了。

“在这个世界众多的造物里面，你算是我见过的最为优秀的了……”

万篱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属于眼前的不洁者，还是那个在背后控制着他的黑山，但随意评价世间所有，且毫不在意对方想法的口吻无疑是出自黑山的意志，而这也是这头可怖的怪物第一次同万篱交谈，作为有理性的生命，而非以往所见的嗜血疯狂的黑血怪物。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神灵吗？”

相比当初在帝留城瀑布下的会面，万篱觉得眼前的情形才有某种真实感，至少对方的强大和那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都是真实的，即使是控制着普通的不洁者，也有耗死他的实力。

不过黑山并未回答万篱的提问，似乎，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的那句话告诉万篱而已。

至于造物会做出如何的回答，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在男人的身后，一道黑影瞬间冲破地面，带着无数被强行折断的筑石尖碑出现在万篱的眼前，随即雨水般的酸液从天而降，哗啦滴落在末流城的建筑路面乃至是横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上，腐蚀出数米之深的之深的大洞，震耳的吼叫让万篱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外形同万篱在遗迹或者是伊光袭那里见过的黑兽差别不大，依旧是蚯蚓或者是蠕虫模样的怪物，只是眼前这头看上去体型又是翻了数倍，即使是象名的石像也会被它起身时的阴影整个挡住，环状的白色利齿张合着，里面满是已经腐朽的枯骨和倾泻下的沙子。

万篱侧身闪过几滴较大的酸液，抬手立起一道冰墙，随意拍飞了剩下的腐蚀液体。

最初的震惊过后，便只剩下了简单而纯粹的愤怒。

象名的丝线并不受制于位置，所以眨眼间便有数十道细剑朝着男人所在的位置扑去，而与此同时，万篱手中的轰击咒文爆发出了远超平常的光辉，呲呲燃放的火焰，以及从四周源源不断汇入指尖的力量，黑色的沙子已经化作了黑色的浓烟，在他身周环绕。

而基于神灵力量创造出的破坏的愿望，便是湮灭力爆发的基础。

不洁者霍然抬起手臂，同时撤步后退，以准确到惊人的身法躲过飞来的斩击，与此同时，末流城上方本就被风雪和浓云笼罩着的天空再度变得灰暗，就连隐约的天光都彻底消失了。

一头大概可以贯穿半座末流城的黑兽，只是眨眼间便化作虚影，凝聚成了一柄长枪。

除了地面上留下的那个不见底的深坑，似乎它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如果远观的话，那大概也只是柄满是划痕、带着些兽齿和战纹的装饰的粗糙铁枪，可当那枪落入不洁者的手中，枪尖正指着万篱的时候，他却发觉手中的咒术已经无法再进一步集聚力量了，就连想要避开，都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般，动弹不得。

“雷爵让给你们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就连你们的存在，都是个恶心的错误……”

避无可避了，就连虚无之影给的那个咒术都没有发动的可能。

万篱望着那张扭曲变形的面孔，实在是很想回一句，“你特么才是最恶心的！”

然而他连嘴巴都张不开，对于黑山来说，眼前的万篱只是雷爵的某种可能性而已，卑贱的造物，就算杀了也不一定能够阻止那家伙的复生，也没有必须要杀的必要。但只要是雷爵的造物，又被他遇上了，那必然是要宰掉的，这无关起源塔的未来，只在复仇。

只是造物的身体，即使有神的灵魂，又如何能够击败他？

呼啸间一道光影闪过，像是细针疾射而出，除了那道光，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万篱察觉到了胸口的心跳，筑石的热度，以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孩的气息。

“除了牺牲掉自己，你又能改变什么？”

极远处，拦在虚无之影身前的佚名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