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世界去死，这个口气很大啊！”

迷森边用手中的硬石摩擦着匕首边缘，边扭头嬉笑着对虚无之影说道。

她们果真如先前所说在清水的旅店住了下来，小小的店铺里住满了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们，荒败倾颓在街巷中蔓延，流浪城邦占据了末流城东门附近的区域，黑兽带来的破坏与新生的不洁者仍需要人负责处理，但这些事情都与房间里的两人没有多少关系。

虚无之影接过迷森递过来的黑色筑石，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浅蓝色的虚影自筑石纹路上纠缠着衍生出来，约莫手掌大小，清澈眼眸中倒映着面前苍白的面具，奈奈用颇具贵族气度的姿态对着神侍屈身致意，尔后双手交于身前，静心等待着。

“先前我从迷森那里听说，你是喜欢着万篱的，是么？”

还在打磨匕首的女孩被突然响起的问询声吓得颤了颤，飞快看了眼已经浮现出的虚影，神情颇为尴尬，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小事情感兴趣了。

“具体的来说，应该是本体她喜欢着万篱，至于我自己……”

“但，你和双生蝶应该是共享记忆的吧，能说说喜欢他的原因吗？”

虚影抬起脑袋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

面具下的眼眸眨了眨，没有回答。

“老实说，我在凤凰城地下那头黑兽身上感知到了属于您的气息，就连那柄用于斩杀它的黑色巨剑也是，我知道您在帮助万篱，但神侍们显然对本体隐瞒了很多事情，对于同为神侍的她来说，这么做很不公平，就像当初那个佚名一直强调，说这个咒术会害死本体。”

“因为我们失去了对于历史的把控，万篱他已经改写了历史。”

虚无之影望着窗外平静的夜色，缓慢说道：“按照千世轮回者的记忆，原本万篱会在这里摧毁渡舟开启地下的遗迹，随后黑山驱使北方的黑兽疯狂进攻这座城池，伊光袭出现并被黑山附身，想要直接击杀万篱，在那里，通过这个咒术，奈奈会替万篱挡下这一击。”

匕首自指尖无声滑落，迷森转过头，有些难以相信虚无之影刚刚所说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佚名强调这个咒术会害死你的原因，在那段历史里，那个佚名想要救你，但最终失败了，原本我们早在海祝城的时候就应该阻止你使用这个咒术，但……”

“但你们需要让历史按照正常的轨迹运行，是这样么？”

先前万篱所说的佚名的不择手段，奈奈此刻才有了真实的体会。即使是面对着早已知晓的惨痛历史，为了能够让自己始终把握着主动权，还是坚持要将咒术透露给本体，先前所有的隐喻与伏笔全都是为了让她在这里死去，让历史按照原本的路线发展下去。

抓住所有的机会，做所有能够强化自己或者削弱黑山的事，只是为了赢。

“原本本体一直有个疑惑，她怀疑那个佚名就是某个时间段里使用过时间咒文的万篱，但他始终没有回答，如果是这样，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如果你能够告诉我答案的话，或许我也能够告诉你……”

虚影陷入短暂的沉默，点头开口：“奈奈喜欢着万篱，因为心里的感觉，当她被困死在海祝城地下的暗道里的时候，本来已经决定放弃所有的东西，就那样死去了。但因为感觉到未来某个人正在等待着她，她最终坚持了下来，然后才有了现在你所见的对城邦的执着。”

“为什么是对海祝城的执着？”

“因为只要安心等待，只要知道那人终究会回来，她就可以面对任何事情。”

“这样，也能够被称之为爱情吗？”

“她才不在乎是不是爱情，她只是需要某种能让自己一直驻足的东西，那就够了。”

“所以，如果万篱无法回去的话，她也会死是吗？她在那里等着他回来找自己？”

虚影点点头，她虽然不是十分明白本体的感情，但她知道那种情绪的存在。奈奈的能力并不能在对抗黑兽的过程中发挥太多的作用，再加上本身并没有千年晨星的体质强化，就连前往北方的路途都只会给队伍带来负担，但是在那座城邦的话，她能够拥有力量。

而且既然万篱曾经找到过她，她相信那样的事情还会再度发生。

“我知道了”，虚无之影将筑石放到床上，突然站了起来，“不过，佚名会让她失望的。”

“喂，如果你也想要杀死本体的话，我会将这个信息……”

虚影的话还未完全说完，就在神侍豁然转过的目光中刹那消失了。

“师傅，为什么要……”

“我倒是问你，你当初愿意为了那个不洁者背弃神侍的使命留在南疆，为什么现在那人不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几次三番问我如何才能够回到北疆？你那个也算是爱吗？”

迷森愣在原地，嘴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你把这块石头还给万篱吧，我要出去走走，另外，你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也没关系。不过在这里我要说明，你已经被帝留城给除名了，这个位置的神侍不会再有新的替补者，至于原本的迷森，她早已经在黑兽围攻凤凰城的战斗中死去了，希望你不要再用这个身份到外面去招摇撞骗，否则，修士圣殿的祭司们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为什么？如果没有我的话，锈的能力根本……”

“无法发挥作用的话，那个乌灵族的不死者……他很快就会被献祭掉。”

门板碰撞的声响在女孩耳边传响，虚无之影走出门，直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半响之后，迷森拿起那块筑石，飞快地朝着楼下跑去。

战乱过后的旅店大厅里坐着许多来自王族的军队成员，门外的队伍更是密密麻麻的满地都是，在协商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城主不得不派出这些卫兵盯着东门那边的流浪者。而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王城人手严重不足，目前清水已经将手下的眼线派了过去。

万篱倚靠着楼梯栏杆，盯着墙角那几个围坐在白色蜡烛前的伤兵。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黑兽出现在城墙外围，这对于临时抢修起来的围墙和还要兼顾流浪者的军队来说是不小的负担，好在之后来的黑兽并不多，在流浪城邦那些家伙的协助下，还没出现人员死亡的情况，万篱只要注意着那些不洁者的伤情就好了。

虚无之影之前的话让他耿耿于怀，在鹰界没有感知到月猴的踪迹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使用灰火之轮强化的感知能力，所以只能暂时在这里枯等着。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些黑兽什么时候才会倾巢而出。

“喂，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十八岁的万篱，也就是当初花坞阁的忘川突然出现在万篱的身后，万篱注意到，即使是在休息的时间里他也还配着那把迟早会丢掉的铁剑，六年的逃亡生活倒是让他的警惕性提升了不少，当然，长远而言这是好事。

“还有你给格绯的那张面具，上面的咒术是真的吗？你是穹顶的力商人？”

“是咒术师”，万篱纠正道，“我并不贩卖咒术，呃，在不缺钱的情况下，而且我也不是穹顶那群白痴贵族招募的所谓力商人，我来自北疆的帝留城。”

他的声音并不大，能确保此刻坐在旅店大厅里的其他人不会听见这些对话。

“来自帝留城……”

忘川的目光有了微小的变化，迟疑片刻之后，他再度抬起脑袋。

“这么说你对咒术很有研究？你能够读懂古陆语吗？”

“还是有点小错误，能够读懂古陆语并不代表着那人有咒术造诣，不过就我而言，我会说古陆语，而且能够使用大多数的咒术，比如说……你右手上的那个力量咒文。”

看着当初的自己露出吃惊的表情，万篱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滑稽，看上去简直像是自己在对着自己吹牛般，不过在为过去的自己提升咒术知识这种事情上，他不会含糊。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的事情？”

“总的来说，优秀的咒术师能够感知到身边咒术的力量波动，能够闻见刻画咒术的墨水的味道，而作为四处旅行的旅人来说，我能够分辨出某些大型城邦使用的通用语的口音，就像有些喜好饮酒的贵族能够通过简单的品尝说出酒水的年份般。”

这些东西，万篱当然是在胡说，至少他听不出海祝城以外的通用语口音，但咒术师相信过去的自己应该无法辨别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到底是真实的，还是随口胡诌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