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轻抚葬鸦那布满了细小裂痕的朽木面具，古神那淡然甚至是嘲讽似的的语气多少让他的呼吸凌乱了几分，人一路远行而的许多挣扎、许多努力，如何是这样一个玩笑似的预言可以概括得清楚的呢？

鹰界的能力被缓慢解除，却不是示弱，感知急剧收缩的刹那，忘川身周的空气突然转为凝重，凛冽袭过的风也像身陷泥潭般迟滞不前。

“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像你知道的那些关于我的未来一样，我恰巧也对你有点了解。当然，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和北疆那家伙的关系，还有你们这些古神的由来，就更好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最后的那个启示里，终有一天，你总会知道的”，地下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发觉忘川身周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想要与极北王殿的那位为敌，还是需要不少历练的。找出藏在地下迷宫里的断章之书残片，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事情与忘川料想的差不多，但这所谓的试炼，不过是瞎子算命两头堵。要是忘川真能找到断章之书，那家伙就算是收了一个实力不凡的手下，要是忘川死在里面，它一定会像对待其他死信者一般毫不犹豫地吞噬掉他，直接将他的占为己有。

反正不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苍老空灵的声音逐渐衰弱，最后一个音节画上句号的瞬间，忘川甚至能感觉到落在整座镇子里强大威压猛然下降了不少。

万里长空之上，渡舟呜噎着扑打三对长鳍，银色光焰翻滚着吞没半顶天穹，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任何从天而降的修士。事实上，看起来它们正准备转身离开，似乎威压一散，这座小镇就从它们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了一般。

忘川听见光亮隐去、黑暗漫上的街道里传来一声低吼，目之所及，数百沙傀儡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慢慢逼近，漫长的队伍完全看不见尽头。

“似乎我们除了打架之外就没有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了”，忘川抱怨一句，长剑微震，霎那间化作数道虚影，杀入敌阵。

携满刀刃的风浪卷起，大群傀儡没头没脑地挥出手中的“武器”，从长剑砍刀到桌子腿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外溢的金色灵魂燃烧着，迸溅出刺目的火花，它们被驱赶着，慢慢聚拢，死死围住忘川。

混乱中突然响起一阵恼人的杂音，被“混乱”咒文加持过的长剑划出一个半圆，撕碎了五六个高大傀儡的身体。说起来那撕开空间的能力本来就是神迹一般的存在，即使是胡乱砸在沙傀儡那结实厚重的身体上也能如刀切白菜般破开防御，直接将其斩杀。

这就是传奇级别武器的巨大威力，常人难以驱动古老的强力咒文，但就忘川而言，唯一的缺点就只是太消耗灵魂力量了。

此刻深入敌阵，地下的未知存在又蠢蠢欲动，他实在不敢随意吸取灵魂，大门一旦打开，是吸收外来的灵魂还是被那强大的力量直接锁定、扫掠一空，可就很难说了。

沙傀儡们杂草一般，刚被砍倒，转眼又慢悠悠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了。仿佛是知晓了敌人手里武器的弱点一般，原本硬碰硬的战斗已经悄然变成了一场无休止的消耗战。

忘川心念一动，长剑归鞘，飞身攀上一根高耸的尖碑。无形鹰界再次张开，此刻映入脑海的感知变得清晰，的确，断章之书的残片已经不在这里了，虽然速度不快，但的确是在移动着。

夜幕之下有几颗流星飞速落下，渡舟的影子时隐时现，忘川摘下面具，静静等待着。夜晚短暂，日出很快就会来临，地下的那位想必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大概是要出杀手锏了。

流星速度极快，眨眼便已在眼前，几声如雷轰鸣在空荡的大街上炸响。这还没完，火球落地的瞬间忘川发觉身下的尖碑正在微微倾斜，不，是整个镇子都在微微下凹，环绕四周的方尖碑和石墙缓慢爬升，看起来甚至有百米之高。

这地下迷宫的真正规模似乎才刚刚展现。巨大的起浪吹过整座小镇，围绕在尖碑之下的一众沙傀儡竟有了片刻的崩溃瓦解，忘川自恃实力碾压南北大陆的众多高手，却也还是感觉到灵魂的不安震荡。

烟尘卷过之后，是数声嘹亮的兽吼。

小镇已经被完全封锁，此刻退无可退，忘川调整了呼吸，长剑再次握到了手里。

几十米之外的深坑里慢慢爬出一只近五米高的怪物，它极薄的深紫色皮肤黏连在宽大的的骨架上，看模样像是一个极度消瘦的巨人，却生着杂乱怪异的骨刺。怪物四肢着地，漆黑的双目明显地向忘川这边望来，喉咙里发出警告似的低吼声，与此同时，那狭长的尖舌头舔过一指长的尖牙，淌下酸臭的口水。

这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生物，至少有历史记载以来这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南疆，甚至是在当时的穹顶战场上也不曾见这般怪异的家伙。

它看起来像是穹顶力商人的杰作，相比之下却又危险了许多，估计就算月猴正面对上了也未必能够轻松脱身。忘川迟疑了一会，某个身影自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似乎在某处见过这种家伙。

“它……只不过是极北之外的普通士兵啊，你能够应付得了这家伙吗？”耳边的声音低吟道。

“我之前去北疆的时候可没见过这种家伙”，忘川扫了一眼怪物脚爪上拖拉着的破碎铁链，“这是北疆培育出来的吗？就和穹顶当初所做的一样”。

忘川没有等来那声音的回答，怪物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此等惊人的速度着实恐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光看那怪物的样子，估计是为了追求极致的速度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战斗能力。

像一把极度锋锐却不堪一击的剑，这样的家伙，注定只能是战场上用以杀戮的武器，是无法正常存活在这世界上的。

忘川翻身跳下石碑，鹰界的能力在刹那间被无限放大，又急剧收缩，变成了一个半径七八米的圆心领域。他闪身躲过暗处窜出的利爪，回身就是一记胡乱劈斩，咒文裹携电光，大放异彩。

那怪人嘶叫一声，竟是半空一个急转，瞬息远遁出十余米，绕是如此，它那脆弱的身体还是硬抗了几道咒文喷发出来的撕裂光线，半只手臂已经不见了踪影。

忘川哪会给它再留喘息的机会，向前一扑，整个人炮弹一般飞出近十米，长剑全力砍下，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异兽长于速度，此刻却被封住了所有退路，而那怪异的刀刃附带的咒文简直毫不讲理，不管身体强悍与否，只是稍一碰撞就会被撕开道道裂口，让它哪还有还手之力？

片刻之后忘川收剑落地，出手、击杀、收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身后异兽摇晃两下，竟是一声临死前的呼嚎都未发出，便带着满身恐怖伤口颓然倒地。

鹰界锁定加上“混乱”咒文的正面暴击简直就是无解的杀招，若能刨去那巨大的消耗，这样的怪物再来个十头八头也是没问题的。

但仿佛是为了响应忘川的想法一般，先前缓慢移动着的残片突然停下，空荡的大道涌起强烈的杀意。忘川看见小镇边缘的尖碑正在缓慢升高，向内聚拢，像饕餮的巨口般闭合下降，吞没了整个小镇。

看来古神是觉得这样复杂宏伟的迷宫只使用一次还是太可惜了，再过几分钟，饕餮之齿就将带着整座小镇沉入地下，那里会是新的战场。忘川瞥了一眼几步外一个正在迅速愈合消失的深坑，摘下挂在腰间的面具戴上，飞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