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 S

长剑湿滑的剑柄被握紧、放松，又再度握紧，咒文的光芒跳跃着，像不安躁动的长蛇。

古老城市里的苍凉钟声正随风扩散，此时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但头顶天色正变得愈发昏沉，几只乌鸦扑扇着羽翼，落到他们所在的湖泊边缘。这座城市里最后剩下的两人对上目光，空气中弥漫着咒文被高度激发时带起的焦糊味道，那关乎最后一场绝望的斗争。

来时的路上，万篱错过了无数的战乱与挥舞刀剑，但是他清楚自己不可能从这里逃走。

“我知道神灵不会如此容易便死去，站在力量的顶端，你们这些家伙……”

神灵不会历经死亡，却能轻易让他人承受如坠深渊的痛苦与绝望，易如反掌。

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他的喉咙变得哽咽，对于自身身份的不真实感也剥夺了万篱的感知力，他试图平复自己情绪，但所有钻入脑的思绪想法，它们其实全都属于另一个人。奈奈、格绯，这些人都同他没有关系，而他，既没有复仇的必要，也没有继续前行的方向和目标。

也许会有别的解释，况且，神灵因没有欺骗谁的必要，但光是那种可能性都会让人绝望。

可他依旧站在这里，即使没有丝毫的目的，也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他已经死了”，佚名说得漫不经心，“筑石上的预言说过，从南疆来的黑色阴影会杀死神灵。既然如此，你到底是在这里同修士们激战数天、杀光了城里所有的人后再到无朽王座前杀了他，还是像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他感受死亡的降临，这些有什么区别吗？”

少年闭上眼睛，头顶被修复的城楼不时落下碎裂砖石，城市在倾塌，力量的潮水在退散。

那些建筑正失去力量的依托，几只乌鸦扑扇着翅膀从空中落下来，开始啄食老人的身体，不，也许那些鲜红的眼睛只是在单纯观望等待而已。风带着阴云从北方的原野吹袭而来，空气里游荡着恐怖嗜血的气息，在风暴域彼端的黑山，成群的怪物大概正在朝这里进发。

南北战棋，万篱本以为神灵会尝试击溃所有的千年晨星，汇聚力量，但……

“你所能见到的命运差不多都已经在这里结束了，还在等待什么？那把武器已经染上血迹，也许是为了替你其实并不认识的奈奈报仇，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讲出了你所害怕的真相所以想要让他闭嘴，不管怎样，现在的你不准备再用它做些什么吗？我可是在等着呢！”

“当初来北疆的时候，你说过，你要迎接一场漫长的战争。”

“那与你无关”，看起来仍旧年幼的男孩语气坚决，万篱听见他轻轻念出了两个字符。

空气中响起某种细微但恼人的杂音，他确信自己听见了，却无法理解那两个文字的含义，也不能复述出口。四下里天光霎那转暗，光影在水面上层层浮动着，视线中细微的模糊扰动之后，万篱看见了那个把他送来帝留城的女孩提着白裙，微微屈膝，出现在水面上。

需要我的时候，呼唤我的名字，当你记起我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万篱仿佛听见了飞鸟飞上高空的声音，抬头望，是圆形的天空，与蓝色的巨型月亮。

但类似回忆的幻象只持续了刹那，眼前依旧是站立的佚名和那不知名字的女孩、荒凉且死气沉沉的城市，以及被成群乌鸦啄食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为什么还不动手？我一直想知道那个被命运围绕的孩子，到底是有多么强大。”

那女孩盯着万篱的脸颊看了会儿，投来温柔的微笑，随即漂浮着向伫立高大城堡的瀑布顶端飞去。佚名伸手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式样简单的匕首，逐步逼近万篱。

“如果你想要杀了我的话……”

万篱的话还没说完，佚名便已经到了他的近前，水花飞溅而起，锋刃回转，少年本能用长剑挡住了这一击。匕首自他的耳边错过，火星闪过，金属于万篱耳边发出脆响，与此同时传达到手臂上的强大的冲击瞬息将他击飞出数米，他脸朝上，重重跌进碧蓝的湖里。

男孩继续向前，行走在飞速冻结的水面上，万篱挣扎着张开翅膀，水实在太深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反抗，不过看起来我稍稍低估你了。”

万篱刚刚伸展翅膀勉强离开水面，一支狭长带着数道尖刺的冰棱便刺穿了他的腹部。

“噗”，像是飞箭穿过沙袋，他突然想起末流城外的凋亡大道，沿沙尘飞掠过的毒箭。

万篱飞的更远，他楞是咬着牙让自己逐渐脱离水面，向后跌入被砖石砸得七倒八歪的古木林。木刺划破皮肤，沙土染着黑色血迹糊进他的嘴里，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黑兽的血毒，虽然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少年颤抖着提起长剑，试图用灵魂力量修复伤口。

阴影在溃散，但是先前老者死去后散开的灰火之轮给了他力量，他知道的。

虽然并不算很多，在那样近的距离内，他特殊的体质几乎夺取了所有的轮火。

“你手里拿的是……忘川给格绯的那张面具吧，把别人的东西当宝贝似地拿着，不觉得丢脸吗？别觉得奇怪，你大概知道所有的城邦管理者都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吧，统治了南北两大疆域的无朽王座当然也不例外，特别是你，我清楚你的一举一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之前，神灵没有救任何人，而你又任凭我杀掉他。”

万篱清楚，光是凭着之前男孩阻止忘川的速度他完全有机会在自己动手前杀了自己。

“目的有那么重要吗？我给你一个理由，你又给自己一个理由原谅我？”

男孩扬起嘴角，手中匕首闪过寒光，骤然刺入万篱的胸口。在那样近的距离，骨头摩擦着刀刃的骇人声响都清晰可闻，而随着刀刃一同渗入的湮灭之力，带来的是真正刺骨的疼痛，万篱因为那刺痛神经的痛苦而惨叫着，但很快又咬牙，伸手试图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

“我遇见过和你一样讨厌的家伙，经历过很多很多痛苦的事情，却没有变得更加顽强坚韧，反而因为曾遇见过个别心地好的人而总对他人心怀幻想。我对你有过很多的期待，知道吗？我杀了你身边那么多人，之前你见面便直接对我动手时，我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看见最强状态的你了，可现在呢？你会祈求我良心发现放过你吗？”

利刃深深嵌在万篱的身体里，随着佚名手腕上的动作缓慢转动，某些奇怪的咒文似乎锁定了满溢在四周的黑雾，受损的部分并未散开分解，那里浮现的，是真正的痛苦。

“没有……奈奈”，万篱突然轻声嘟囔道，“也没有……格绯，那么……”

力量咒文在他的手臂上噼啪作响，燃起浅浅的青烟，只是刷的一声轻响，万篱手中的匕首顷刻出鞘掠过男孩的胸口。他飞快跃开数步，呻吟着抽出胸口仍在淌下粘稠血水的另一把匕首，但先前刺进身体的冰棱，大概早就把他的内脏搅得不成样子了。

万篱不知道，毕竟他仍活着，灰火之轮构筑的身体被锁定，却没杀死他。

他眨了眨双眼，瞳孔在微弱天光下向内收缩成竖线，那是，像猫一般的眼睛。

“我们继续那个……在牙港未完成的游戏吧”，佚名突然提议道。

【新年快乐！这是新年夜双更第一弹（啊啊啊啊，好想死(┬＿┬)）】

【bgm是Sound Horizon的“辿りつく诗”，文字叙述带着歌声，讲述的是女孩Luna在追寻恋人Ballad的漫长旅途中双目失明，最后又得知恋人已经遇害，却没在痛苦中堕落，反而继续通过歌声传唱恋人的诗歌的故事，是关于命运捉弄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合适这一章，但是蛮喜欢这个歌手这整个系列的歌的，有点黑童话的既视感，但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