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契反手飞快抽出蚀炉腰间的佩剑，而银白匕首还稳稳地压着男人的脖子不让分毫，即使此刻少年面具下的目光依旧沉澈，只是多了些许的凉意。而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格绯接过黑契递来的长剑，舒了口气，开始侧身查看走廊之外的情况。

“叔叔，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奢望你的原谅或是别的什么了，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杀你，你想要在北疆当城主还是别的什么我也管不着。只要我们能够安然离开这里，自然就会放了你，现在，告诉我们其他人的位置，特别是，柯雅现在在哪里。”

男人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咬了咬牙，似乎并不相信哑巴会真的动手。

“听着，格绯，我还没有孩子，如果我成为了雪泉乡的城主，你的地位……”

“我不想听废话”，女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长久的沉默伴随着房间里粗重杂乱的呼吸声让格绯感到有些不适，蚀炉本是部落里的武者，虽然不知道近些年来是否还有练习以往的那些战斗技巧，但若是真的爆发近战的话多少都是个威胁。而哑巴，格绯至今都不知道他的战斗力到底是处于什么水平。

“柯雅带着齐南去了下落点，瑰刺家族的预言者在那里给即将出发狩猎的人送别。”

“所以说那些人到底是出发了没有？”

关于闻叶的消息多少让格绯有些不愉快，“而且我想就算闻叶的确很重要，瑰刺家族那么多的贵族分支，也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掉整个雪泉乡，这样做之后你们这个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吗？还是说，除了这个之外，柯雅还有其他的打算？”

蚀炉直直地瞪着女孩，眼神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恼怒，他动了动嘴，却没开口。

“看样子是有其他打算，哑巴，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女孩话音落下的瞬间黑契手中匕首飞速后撤，少年屈身踏步，对着蚀炉的肚子就是一记重拳，但格绯并没理会男人刹那痛苦的叫喊声，只要稍稍想起当年他母亲类似却更加无助绝望的哭喊，她就能毫无顾忌地对眼前的男人乃至整个世界硬起心肠。

“如果你要夺走我奋斗到现在的一切，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格绯深吸一口气，握着长剑的手隐隐颤动着。不过她的确也没时间再陪蚀炉多争执了，黑星毕竟是他的地盘，柯雅肯定也能很快察觉得到这边的动静，到时候就麻烦了。

“哑巴，要跟着我的话就跟来，不然随便你去哪里都行，我要走了。”

女孩推开门飞快跑了出去，她熟悉黑星的大部分建筑位置，既然蚀炉真的是准备要对抗瑰刺家族了，这里留守的人手必定不会太多。只不过他们挑选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妙了，即使是瑰刺家族，也不会在猎队出发这天动手，更何况，预言者的能力也不是万能的。

下落点是在南门广场几百米之外，格绯记得自己去检查过那里的器械安装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边门，走廊转角的尽头突然跑出了数十个手持弩枪的重甲卫兵，领头的家伙女孩似乎还认识。格绯暗骂了句，毕竟为了防止瑰刺家族的反击， 在入口处布置重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应该把蚀炉带过来的，只不过眼下……

眼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那些人出发了吗？瑰刺家族是不是已经意识到危险了？

“没有老师的命令现在谁也不能离开，特别是您，格绯小姐。”

为首的家伙装模作样地给格绯鞠了躬，但是他身边的卫兵却依旧没放下手中的武器。

“你别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卫队长，现在我有急事要处理，你也要拦着吗？”

还没等对方回应，格绯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啸，银白匕首染上血色，旋即，眼前持弩士兵立刻捂着喉咙跪倒在地上。哑巴像是影子般无声冲入人群，长剑划过为首男人的脖子，悍然撞上卫兵厚重的铁甲。这大概是女孩第一次看见他对付除了黑兽以外的其他生物。

几支弩箭几乎是贴着格绯的脸颊飞了过去，格绯骂了句，躲进了拐角。

黑星的卫兵虽然拥有蚀炉等人制造的强大装备，却也不过只是些普通人，像哑巴这样真正能够战斗的并不多。而少年的战斗手段明显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武者，仅是擦身的瞬间，又一个卫兵被强行掀开面颊，扭转的弩箭对着他的脸猛然扣下……

“别……饶命啊！”短促呼喊过后，格绯听见令人心悸的闷响和骨裂声。

哑巴将男人的脑袋砸进了石墙里，整个金属头盔因为这巨大蛮横的力量而彻底扭曲变形了。女孩只是瞥了眼，便忍不住捂上嘴巴，这样的情形，几乎与黑兽吞食人类时没什么差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拐角之后回响着嘶嚎的走廊才转为寂静。

隐约间可以听见男人轻微压抑的抽泣声，浸满了血水的地毯上趴伏着数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甚至连灵魂都因为身体受损严重而全部散溢出来了。哑巴低垂着脑袋站在中央，似乎是在发呆，而轻声哭泣的是两个瑟缩在墙角的卫兵，他们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要杀了他们吗？如果，不杀掉的话，还会有更多的卫兵赶来的。”

少年的话里满是寒意，虽然也担心会有这样的后果，格绯还是摇摇头，她不想这样。

“光是这样逃跑总是不行的吧，有没有想法，或者说，你想要帮助哪一方？”

“我谁也不想帮，我不该呆在这里的。”

黑契转过脑袋，斗篷下金属同皮革缝合在一起的面具沾满血迹。淡金色的灵魂正在被他缓缓纳入身体，与此同时格绯也嗅见了他身上浓烈至极的血腥味，这样的气息带着无可逆转的绝望，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不洁者，而且比当初的琉裳要严重得多。

“我答应过万篱，我会保护你，或者，如果他死了，我会取代他。”

“那么，现在应该可以摘下面具了吧，其实会说话的……哑巴。”

虽然很想知道面具下到底是谁，几秒钟后女孩还是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因为少年面具下的脸，她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怀。那依然是苍白的、看上去不太健康的肤色，与万篱一模一样的五官此刻扭曲成了无比狰狞的模样，野兽般的竖瞳中带着凶恶饥渴的神色，而在看到格绯脸上的表情之后，这些情感中又增添了更多的失落与绝望。

“忘掉这张脸吧，虽然很像，但我不是万篱。而且，闻见了血腥味，我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说着，黑契又用面具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隔了半响，他从地上捡起弄脏的匕首，用衣服努力地反复擦拭着。

“谢谢……”格绯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我，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去找万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