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坚持到下半夜,眼皮子快耷拉到地上,实在等不起,给它留着窗户,自己回床上先睡了。
大清早,感觉有个凉凉的东西在嘴边。
那黑鸟精神抖擞立于枕头边,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用嘴啄几下,硬生生给夏衍啄醒了。
精神状态果然大有不同。
夏衍摊开手把鸟捧到眼前,检查几遍。
哪来的血?
黑鸟的翅膀和脖颈处一圈的血渍,有些地方已经干涸,变成血痂把毛粘成几团。
鸟倒是没受伤,估计这血是从别的地方蹭的。
夏衍稍稍松口,跟女佣要了点儿清水。
真行,跟个泥猴似的。
听霍连秋说,鸟不能直接洗澡,羽毛沾了水就飞不起来了。于是用旧毛巾蘸着水,一点一点儿地擦拭。
估计是不舒服,夏衍擦一下,它啄一下。
一不留神,一口正啄到她的手背,顿时钻心的疼。
那黑鸟叫得更欢。
"你啄我还好意思叫唤,应该我喊疼的好吗。"算了,跟只鸟说它也听不懂。
夏衍揪过它的腿胡乱蹭了几下,算是给它弄干净。
洗完澡的黑鸟抖抖羽毛,似乎老实了点儿。嘴里呜咽地叫着,在她手边来回转悠,像是在赔罪。
是种特殊的疼,先是痒,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再是火烧火燎的灼热,像是有热焰燃烧般。
被啄的地方有血流出,伤口周围一圈的青黑色。
"你到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啊。"
夏衍叹口气,随手找来条纱布包着。
"嚯,你手怎么了?"
冤家路窄,迎面撞见瞿天文。
对方瞅瞅她的手,又撇见兜里明显不安的黑鸟,咧嘴乐了:"它干的?出息了,连自己主人都敢咬。来来来晚上加道菜炖汤喝,正好我烧的开水给它拔毛。"
黑鸟嘴巴里发出几声怪叫,瞄准瞿天文的鼻子摆出攻击的架势,翅膀使劲儿扑楞着。
夏衍拦住,安抚几下塞回兜里。
"你这鸟最近有点儿暴躁啊。"
不用说,她也感觉得到。自从飞出去一宿,再回来变得躁动不安。
瞿天文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煞有介事地说:"我知道了,这鸟是不是到年纪想找只母鸟啊。"
黑鸟挣扎得更厉害,夏衍险些差点儿又被它咬一口。
"哎,给他说姑娘还不乐意,这么难伺候,活该单身!"
夏衍对他彻底服气,跟只鸟也能吵得这么欢实。
伤口没有好的迹象,越发红肿,中间微微凹陷,犹如个火山口般,霍连秋皱皱眉头,说是有溃烂的迹象。
"去医院看看吧,我送你。"前些年霍家资助扶持了家西式医院,小到头疼脑热大到霍老爷的心脏都是找他们,霍连秋赶忙叫人安排车。"看着不像寻常的伤口,别是细菌感染,还是去医院放心些。"
这西式医院跟夏衍寻常去的医药馆不同,装潢宽敞明亮的,走廊两边一溜的小屋,跟旅馆似的,到处充满种刺鼻子的气味儿。
里面的医生穿着件白大褂,硕大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个长相。
白口罩医生掀开她手上的纱布,用棉签拨弄几下,神色变得浓重。
"又一例。"
一会儿,几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样设备,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她这情况需要隔离,把衣服换上办住院手续吧。"
什,什么情况……几人不由分说把她往走廊另一头的病房里带,中间还隔着铁栅栏。
再掂量掂量手里的病号服,这哪是来看病住院,分明是进监狱啊。
霍连秋和瞿天文也被他们拦在门外,说是会传染,不可再靠近。
"我们医院几天内接到5例类似的病例,她比较幸运,已经算症状最轻的了。"医生指指夏衍隔壁的病房,"昨天来的那个全身溃烂,吐了几轮血。你先住院观察7天左右,看看能不能控制。"
溃烂、还吐血,夏衍不由得心底泛凉,试探着问:"那,他,隔壁那个,现在如何了。"
"哦,应该快不行了吧。"
医生的语气那叫个轻描淡写,夏衍已经脑补出自己真来个绝症,对方随便看两眼挥挥手说"埋了吧"的神情。
"别怕,他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你多听他的,配合治疗。"霍连秋笑着说,扭头跟医生讨论病情去了。
瞿天文那家伙用口型跟她比划:可怜的娃,老实待着哈,实则特别的幸灾乐祸。
夏衍内心忐忑地被关了两天,三顿皆是医院统一提供的饭菜,跟寺院吃斋饭似的,连块儿肉末愣是挑不出一块儿,吃得相当的索然无味。
"要啥肉啊,现在给肉也没几个人敢吃。"送饭的大娘又端来老三样,稀饭、馒头和小咸菜,"痛快嘴丢条命,忒不值。"
不等她再开口问,对方跟逃命似的飞快关门。
隔壁的那个人在夏衍入院第二天的时候死了,当天下午便又送来个新病人,不住的呻吟,医生护士不断地进进出出,个个神色凝重。
"医生,这个也坚持不了几天吧?"
"送来的太晚了,给几针抗生素试试,观察两天。能挺过去算他命大,挺不过去跟警察局报备,交由我们医院处理。"
那群人的对话听得夏衍越发心里没底,趁着例行查房的功夫,开口问:"我到底什么病,你直说了吧。"
"不是病,是病毒。"医生拿着仪器给她测量体温和血压,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语气凝重,"炭疽病毒。"
"听说你是被鸟咬的,虽然目前没有鸟感染病毒再传染给人的兵力。不过据我推断,极有可能是那只鸟误食了感染炭疽病毒的动物肉,又咬伤了你。病毒通过伤口进入皮肤和血液,因此感染。"
"也不用太紧张,统计显示感染炭疽病毒的人还是有百分之几的生还率,考验运气的事儿。你只管该吃吃该喝喝,保持心情愉悦。"
临走前留下的那抹笑容毫无安抚作用,反而更令人心惊胆战,几乎是直白地告诉她:时日无多,好好享受余下的日子吧。
什么狗头医生!比瞿天文还不靠谱!夏衍抓起枕头朝房门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