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墙到了集散地的院外，看到的景象可和周婶嘴里的场景大相径庭。

那被一帮人围着揍得只剩下半口气儿的西域商人，以及那站在门口冷眼相对的叶沉，让他这后背不寒而栗。来的路上他也从旁人嘴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知道了叶家二公子的厉害，看着和善，实则心狠手辣。自己如今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凡事自然得小心谨慎些。

隔了一条街，叶沉竟也瞥见了躲在人群后面张望的萧墙。两人对视的一瞬，萧墙便觉得此人眼里闪烁着刀光，和那隔老远却能瞧见的微笑一映衬，更是凸显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之前让他的大哥丢了脸，萧墙本就害怕这叶家人秋后算账，这下可好，冤家路窄撞上了，再想走可就麻烦了。

叶沉瞥见他便吩咐身边的小厮将他给带过来、这帮手拿长枪的兵士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一左一右架着萧墙就往他面前带。

萧墙没打算反抗，毕竟他很清楚这会儿反抗除了让他更想收拾自己以外，也没有别的效果。再者……听着周遭看热闹的人说，这帮西域人只因说错了话，便被他险些拿去了一条人命，萧墙可不能重蹈覆辙。

院内，那货物被火把点燃，烈焰伴着香料的味道扶摇直上，一道黑烟缓缓升起，伴着的是那群奄奄一息的西域商人躺在地上的呻吟。若不是他们的身份，只怕叶沉杀了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萧墙以前在寨子里打浑架，背后没有那么多破事儿牵扯，如今到了长安城，这一块板砖扔下去都能打中几个世家子弟，他便不能乱来了。

叶沉又见他，依旧是之前那番不失礼数的微笑，让人不找头脑。

“萧兄，又见面了。”

叶沉的话吓得萧墙后背生起了冷汗，毕竟他之前说的可是巴豆的名号，这小子从哪儿知道自己真名的？既然他知道，那便说明在那之后这帮人是真的打算找自己麻烦的。长安城少说也有百万人，能将他的底细查的这么清楚，难不成自己和柳家的事儿也……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萧墙问到。

“在这大殷，还有我叶家查不到的东西？安心，我对你不感兴趣，家兄行事乖戾张扬惯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叶沉这模样看着倒也不像是生气，可萧墙还是不敢大意，毕竟这帮人还躺在地上呢，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他还是说话小心点儿好。

说到这儿，叶沉画风一转，脸上又在那笑里添了些威胁的意思，压低了身影在萧墙身边耳语，道：“我只想告诉你，偌大的叶家，想要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这次与我无关倒也罢了，若是下次再来，可休怪我做回恶人。”

这一字一句都让萧墙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从前那些拳拳到肉的痛处和这样的言语比起来，反倒算不上什么了。

叶沉是个笑面虎，远比那个鲁莽乖张的叶君兮更难对付，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墙又得进这园子里，拿下苏绣的单子，只怕……得费些功夫。

不过这叶家与花家在京城体量相近，没准萧墙还能拿自己这腰牌说说事儿。

“二公子误会了，我今日来……对！是为了谈生意，对！谈生意！”萧墙说完，便将自己袖中那块百花府的内务腰牌递了出来。

叶沉结果，看了几眼便认出是真货，又打量了下这位穿着灰衫束发的少年。

“花家的令牌，你一个裁缝铺子的小伙计从哪儿弄来的？”叶沉问道。

萧墙灵机一动，答道：“二公子你想多了不是？这京城说了算的无非是叶、竹、花三家，这样的东西我要是有那狗胆去偷，还不得当街被乱棍打死？放心，这东西来路正，我也确实是来做买卖的。”

听闻此话，叶沉使了个眼色唤退左右，领着萧墙进了院子。

那拿着棒子打人的小厮见他要走，立马追问道：“二公子，这帮人怎么处理？”

叶沉看了一眼这帮只剩下一口气的异邦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到底不是殷人，若是弄出了人命，只怕叶家那儿也不好处置。这帮小厮将几人抬起放在唤来的板车上，让一个精瘦的民夫给拉走了。那领头的大胡子，直到出了街角，那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叶沉的背影，恨不能剜了他的肉。

集散地的院儿占地不小，到底是皇都的货物枢纽，靠着外城墙根，单是仓库便一并排过去忘不着边际。

“乖乖……”萧墙入了这院门，就好似进了另一座城池般，那外墙一眼望不到头，倒像是低人一等护城墙。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这石砖道路穿梭于库房只见，便有一辆马车驶出停在二人面前。手拿缰绳的是个黝黑壮实的汉子，寒冬腊月的天儿却只穿着一件单衣，竟也不觉得冻。

“二公子，请上车吧。”赶车人道。

叶沉看了身后不知所措的萧墙一眼，清冷道：“上来吧，既然是谈生意的，总得找个暖和的地方。这集散地从南到北数十里，单靠你这两条腿，那可有的好走了。”

听闻此话，萧墙一愣，随即道：“这个不忙，不如我先将想要索买的货物告诉二公子，你再带我去？这么来回跑别说人，就是这马也吃不消啊。”萧墙还特地看了一下，是哪个不开眼的铁匠，连嵌个马掌都一深一浅，挺好的一匹白骏马，愣是“跛了足”。

“你要的无非是南唐来的货物，我心里有数，上来吧。”话罢，叶沉便进了马车里面去。

萧墙正纳闷这小子怎么啥事儿都知道时，却听见他坐在里面，隔着帘子喊了句：“你不进来，感情是要我请你？”

叶二公子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萧墙也只得慌忙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赶车人马鞭一抽，这车轱辘便转动起来。

厢内铺着的都是鹅毛蒲团，还有个烧炭火的小暖炉放在里面，萧墙进来之后也觉得热火了许多。

叶沉见他坐无坐像，像个要饭的叫花子似的盘着腿，也懒得说他，只道：“那些苏绣我可以给你，但如今南唐的货物不好弄来，东疆那边你比我更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价码——”

不等他说话，萧墙便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东疆？什么东疆？”

萧墙还想诈一诈，这叶沉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