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和卓总算等来了洛水西岸的消息。蝉谷大军将在从长安城赶来的沙雅那颜的带领下，躲过洛水进军东疆。这样一来，他们在云水城下的苦日子也就熬到头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这几日大雨倾盆导致洛水湍急无法横渡，沙雅部的士兵们便屯兵西岸，等待着东疆这该死的暴雨停下。

可和卓不知道的是，如今大营两岸的西山树林里，已有数千双眼睛冒着杀意，对这帮异乡人虎视眈眈。

骤雨如注，掩盖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摧枯拉朽而来的义军士兵在林中穿梭，却被雨声掩盖住了所有行踪。待那手持长剑的第一人冲出山林被戎人的守军看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腾飞数百只神鸢。

他们手里拎着火油罐子，犹如天罚一般砸向戎人的营寨。片刻之后，在这暴雨中飞梭而来的火箭雨点染了阴沉的天空。

雨中，戎人士兵的惨叫声变得消了许多。水洼里的泥水飞溅，连同马匹嘶吼声一起跟着无数人埋葬入土。

和卓手持弯刀冲出大帐的时候，却见面前一人身着玄衣，手持归尘正冷冷的看着他。他们周遭回荡的喊杀声不绝于耳，让人不寒而栗。那些久经沙场战无不胜的戎人士兵，便在火海与骤雨间的地狱，迎来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和卓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毕竟柳氏也是戎人的心腹大患，早在关外时便听说过柳氏家督是为少年英雄的传闻。可他没想到的是，根据自己伺候报告，说是死于意外的他如今正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柳漠尘没有理会他，因为他知道此人在东疆大肆屠杀自己的同胞，有不少村庄更是整村整村的从大殷的版图上消失。对于这样的畜生，他压根不想浪费任何的言语。这也是为什么，他越发憎恨起柳家来。

若拓拔祁所言属实，那最终惩戒柳氏的……只能是他。

柳漠尘拔出归尘，眼里唯有寒意与杀气。

和卓只知自己逃脱无路，便举起手里的弯刀朝着柳漠尘冲来。

他的步伐溅起地上与血水混合在一起的泥珠，此时的和卓犹如一只深处绝境的困兽般，拼尽全力想要从柳漠尘的手里讨得一丝生机。只可惜，他是柳漠尘这么多唯一想杀而又不带任何犹豫的人。

待他踏至柳漠尘数步身前时，手中弯刀尚未挥下，便只瞧得银光一闪。

刹那间，他的眼中便只剩下一具无首之尸站立在柳漠尘的面前。他的目光缓缓坠地，看着那具尸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归尘的剑刃被雨水冲刷，也洗净了剑上的血水。此时的柳漠尘面无血色，湿冷的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好似千万根针扎一般。他看着自己衣襟上的阳春白柳，心生厌恶。

只见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了暴雨倾盆之中，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将不再是柳漠尘，既然老天爷非要这么玩弄他，那么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故事划上句号。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大营便被义军占领，除去活捉的几百人外，这戎人前锋和卓部的士兵几乎全军覆没。

一边，正在打扫战场的拓拔祁手里拿着弓箭，瞥见他来，便走过来询问到：“接下来怎么做？”

“等，西岸的戎人还不知道这边和卓的部队全军覆没了。传令下去，所有人都换上戎人的军服，再从那些俘虏里面挑选几个老实的，用以惑敌，尽快处理尸体。”

说完，柳漠尘便又回到了林子里面。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以逸待劳，瞪着沙雅手下这两万余人往圈套里扎便是了。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善城，在得知自己的亲随不听使唤，擅自去刺杀阿米尔的时候，叶沉第一时间找到了如今的叶氏义军统帅，他的兄长叶君兮。

当然，他自然不是去替自己的亲随求救的，恰恰相反，他是想让叶君兮派遣刺客去将叶雪给杀死的。因为他很清楚，阿米尔如果将此人拿在手里，定会从她嘴里撬得许多对义军不利的消息。长安虽然戎人的兵力不多，但终究是大殷皇都易守难攻，想要救她难如登天，还不如杀了她以绝后患。

书房内，叶君兮正在收拾账目，用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再从叶沉口中得知他的计划之时，却并未感到意外，反而笑道：“你小子从前便是如此，那贱人既然已经落到了戎人手里，想必是活不成了。”

“兄长……阿米尔汗绝非泛泛之辈，既能统一戎人诸部，想必是有些手段的。叶雪在他手里活着可要比死了有价值，我猜——”

“不必多言。”

叶君兮似乎并没有耐心听他的话，毕竟眼下义军诸部的钱粮已是个大问题，若再不处理，只怕各路义军进军长安的进展都会受挫。如今正是各氏族争夺权力的好时机，他叶家出钱出力，若能首当其冲拿下长安，只怕竹家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该易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没空关心自己这位庶弟身边的那个小姘头。

“兄长——”

“放肆！”

叶沉一而再再而三的烦他，已经让叶君兮怒火中烧了。他驳斥道：“你小子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父亲病重，叶家有我全权处理，你插什么嘴？！滚出去！”

叶沉无奈，只得鞠躬行礼退出书房。然而他心里则另有打算。如今各氏族早就没把长安城中的阿米尔放在眼底，一心想着的都是这战后的大殷权臣宝座。更有甚者……已觊觎皇位，自然无心其他事情，他那位好兄长便是其中之一。

可他们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阿米尔的人头。

若论如何让天下氏族心悦诚服，那自然是夺下长安城。但若想要天下百姓臣服归顺……这其中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阿米尔的人头拿下攥在手里，这才是立足于天下最稳妥的方式。

只可惜……这帮鼠目寸光的蠢人都没发现。

可叶沉到底是庶子，调动不了叶家的军队，更别提叶君兮手下的精锐侍卫。所以想要阿米尔的人头，他还需要一个棋子。正好这几日，柳氏的使者尚在城中，他便打起了那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