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漠尘刚关上门，转身映入眼眶的便是一脸怨气的钟情。

这回柳漠尘学乖了，也不等她开口，便从里屋的床底下翻腾出来一张搓衣板，立马放在她面前“噗通”一声给跪下了。钟情见状，却转怒为笑，道：“噗……你还真以为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不成？”

“啊？你刚刚不是还……”

钟情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亲手将跪着的柳漠尘给扶了起来，笑道：“那都是做给下人们看的，你也信？”

“我心里虽怨你，却也明白你为何与她走的近。于公，你是为了她与竹家的瓜葛去探查，于私……这些年已被柳家的事儿压得喘不过来气儿，或许你自己还没发现，现在的人相较从前我俩刚认识时候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萧郎，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罢，钟情便温柔的抚摸着柳漠尘的脸颊，待柳漠尘反应过来，她却又眼风一改，怨道：“不过！这一码归一码，你跟那小贱人调情的事儿弄得薛府上下人尽皆知，别人背地里不晓得怎么说我，你让我颜面扫地这回，可别以为我忘了？”

钟情故作生气的瞪着柳漠尘的脸，道：“我可告诉你了，我这心里可是有本小账的，待此事过后，这里面的一桩桩一件件，我可好好好给你合计合计。”

柳漠尘将她扶着坐下，“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了算！难得你有这份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你可别拍我的马屁，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你捡好听的告诉我也没用。”钟情抱胸别过脸去，看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感情之事，虽有千般道理可言，可儿女之情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柳漠尘见她气消了，自己也坐到了凳子上，“三日后，我们便启程回长安去。”

闻此，钟情立马转头，道：“真的？！”

“嗯。”

钟情有些兴奋，可转念想到了另一人，便又道：“冽歌先生肯放你走了？”

闻此，柳漠尘颇为不悦，道：“柳家到底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管他做什么？”

“你可让他做了柳家的幕僚家臣，凡事总得听他几句劝吧？毕竟你现在的每个决策，都关系到整个柳家，马虎不得。”钟情道。

此言一出，柳漠尘心里便莫名生出一股子抵触，抬头瞥见是钟情，这才将那股子无名火给压了下去，“你知道的，我本就无意做这个家督，什么荣华富贵声名显赫，我从来也没向往过。”

“可如今你已经干了这么些年，你……就没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吗？”

钟情的话让柳漠尘醍醐灌顶，对啊……这些年习惯了作为柳漠尘的生活，他似乎都忘了自己曾经是谁，到底是谁这件重要的事儿。归根结底，不过是三年前东疆的那一场大火，烧死了萧墙，却又重生了柳漠尘。

不知是不是自己离开寨子的时间太久了，那场大火就好像烧毁了他心里有关从前的所有回忆。渐渐地，他连自己父母的模样都不再能够回忆起来，就连那将自己救出火海的何舞泣，自己都忍不住要去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否则一个下九流的歌姬，怎么会被官军盯上。

这么多年的如履薄冰，他已经习惯了去怀疑人。

“不谈这个了，你还是先想想之后离开得准备些什么吧。这会我们是轻装回去，不跟大部队，就带七八个随身侍卫，还得押着两名犯人回长安城，你好好安排一下。”

说完，柳漠尘便准备出去了。

“诶！你等等。”钟情唤住他，随即从床边的衣柜里掏出一件华美的玄色袄袍给他。

“这是上好的黑天鹅绒，天底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件来，是我父亲从长安城送来的，你试试？”

钟情将这衣服递到柳漠尘手里，后者看了一眼衣襟上绣着的阳春白柳花纹，撇嘴道：“怎么非得绣个这玩意儿，多丑啊？”

“嘿！这可是柳氏家督，传承了好几百年，你还嫌弃？你可晓得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想用这花纹伴身，都没那个资格呢。”

柳漠尘将这袍子拿上，在镜前换上了新行头，还别说，这宝贝玩意儿穿着暖和还挺舒服的。这几日柳漠尘身体还有些不舒服，隔三差五便会头晕目眩，穿着这东西也不至于倒在雪地里被冻死。

出了门，柳漠尘这才想起自己在薛府住了这么些天，郑宓那个老家伙他还没见过几面。如今这都要押送长安了，他倒是想起看看这蛇鼠两端的小人，如今是何模样。

当柳漠尘出现在这地牢门口的时候，那守卫瞥见他，便下意识的准备走出来给他腾地方。

“别别别！我是来看郑宓的。”柳漠尘忙抬手道。

众人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柳漠尘走到这帮看守旁边，幽怨地说，“你们谁以后再敢跟钟姑娘打小报告，小心他的脑袋！”

守卫们被他吓得直哆嗦，毕竟这位柳家主能从守备森严的郑府里给杀出来，功夫自然了得，这在柳家的族人里早就传开了。加之柳漠尘又是秣陵学府的门生，从这里出来的才子，在旁人眼里宛如镀了一层金子般珍贵。

柳漠尘走过连盏的牢前，后者正躺在草堆上睡觉。这丫头嘴上说得好听，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又将棉被褥子什么的又给盖在了身上，真让他哭笑不得。

相比起冷静淡定的连盏，最底层牢房里所关押着的郑宓可要聒噪得多。

柳漠尘刚下台阶便听见这老人渣朝着侍卫嚷嚷。

“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当真是瞎了眼？！让我见家督！我有话要说！我是郑氏家主，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罢，柳漠尘便听见他踹翻木碗的声音。

柳漠尘看着他牢房外面围着七八个柳家侍卫，要不是这老小子是柳家的重犯，只怕早就被他们拉出去一顿爆锤了。

“哟？郑家主好大火气，这么冷的天儿，骂人的劲头倒是不小。”

柳漠尘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柳家的侍卫连忙给他让开了一条道。瞥见他来，郑宓这才咬牙切齿的闭上了嘴巴。

“姓柳的！你可算是来见我了。”

这家伙一嘴傲慢让柳漠尘心生厌恶，他欠了薛家几十条人命，只怕还谋害了上代的郑氏家主，此等小人，纵使千刀万剐，也难泻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