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二十九，日子用年前的忙碌昭示着新年的脚步。

这两天的李阳无心顾忌他事，在大扫除和采购年货间折腾。

他不怎么会砍价，但是会货比三家，在母亲唾沫横飞和菜场小贩讲价的时候，用自以为很小其实很大的声音说，五百米开外超市里的菜比这个便宜多了。

小贩当即气势一减，被母亲乘胜追击，用非常优惠的价格买到了大白菜豆腐还有猪肉。

拎着沉重的年货，李阳在超市外等进去买调料和副食的母亲。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特别喜欢逛超市，在卖零食和玩具的货架前游弋，期待着父母今天心情好，能给他买垂涎许久的饼干糖果辣条泡泡糖，飞机大炮坦克变形金刚。

那时候最常得到的回答是“等你长大了，参加工作，有钱了，自己去买，想买多少买多少。”

李阳也曾信以为真，可真正等到他拥有自己支配的零用钱时，已经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

唏嘘了一会儿，腰酸背痛，他四下张望，想找到能坐的地方。

但这是一家小超市，门口除了几个石墩子，没有任何座椅相关的东西。

嗯……倒是有几辆摇摇车。

摇摇车嘛，就是那种非常夸张的车型座椅，有方向盘，车头是卡通人物，有喜羊羊，熊大熊二，海绵宝宝，皮卡丘……只要投一个硬币就能摇晃几分钟，播放一两首儿歌。

平时这里经常有小朋友排队，还有抱着家长腿哇哇大哭，非要坐一回的熊孩子们。

但今天不比寻常，家长们往往不会带孩子出来，即使出来也比平常忙碌，不会在摇摇车上浪费时间。

因此，这里的摇摇车就空了出来。

李阳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四下张望一阵，似乎没人注意这边？

他嘴角向上扬起，慢慢挪了过去，东西往车边一靠，一屁股坐了下来。

喜羊羊的摇摇车并不大，李阳只好试着把腿蜷缩起来。即使这样，也比车座位大不少。于是索性把腿翘在车头，身体呈V字形。

唔，头这里好像不太舒服，有点硌。

李阳又把手折起来，垫在后脑勺处。

这下子终于舒服了些，他可以一边晒太阳看街景，一边用余光看着东西。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比如说，他为了舒适放弃了前方视野，也因此忽视了蹑手蹑脚靠近摇摇车的王祥。

上街买春联的王祥同学远远就看见了李阳。他掏出手机，对着姿势舒适但行为怪异的好友咔嚓咔嚓拍了一通，又在裤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了一枚一块钱硬币。

他屏住呼吸，往投币口一塞。

摇摇车瞬间被激活，发出了非常欢乐的孩童集体笑声:

“小朋友快坐稳，摇摇车开始启动啦！”

音量之大，周边群众皆侧目，想看看是哪个熊孩子又顺利缠烦了家长，坐上了摇摇车。

却只看见了一位明显不小的小伙子，以奇怪的姿势坐在车上，在一片流光溢彩中发愣。

李阳:？？？

王祥已经捧着肚子满地打滚，笑抽搐了。

这还没完，音乐随之换成了《小苹果》。筷子兄弟阳光轻快的音色非常搭配这首广场舞神曲: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

李阳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恶狠狠跳下车，一把逮住准备逃窜的王祥，往摇摇车边拖:

“我&#∝＃，你给我坐上来！”

王祥连连摆手，奋力摆脱好友的拖拽，奈何笑软了身子，战斗力大不如前，几番争斗下来，硬是被李阳拖走，按在了喜羊羊身上。

摇摇车的喇叭依旧播放着热闹的《小苹果》，经过神曲的一番洗脑，王祥竟摆脱了羞耻感，被摇摇车招安，随着车身的上下起伏扭动身体，一幅乐在其中的模样。

李阳一边看着东西，一边跟着音乐打节拍，脸上不自觉勾勒出笑容。

临近的超市里单曲循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喇叭里“新年特惠”“全场五折买一送一”混杂着叫卖声，不知从何方飘来。

商店门口摊位挤挤挨挨，春联把土地映照得红彤彤一片，喜庆极了。

街道上簇拥着汹涌的人流，提着大包小包，把年货装载回家，他们带着“年味”，也是年味本身。

擦肩而过的一个人抓住了另一个擦肩而过的人，认清了彼此，他们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啊！”

好久不见。

新年快乐。

最好的祝福。

……

除夕夜，厨房和客厅之间香味经久不散，母亲对着锅灶喜滋滋忙碌，李阳忙着把一道道菜肴传递到桌上。父亲毕恭毕敬把九柱香插到香炉上，青烟盘旋缭绕，两只红烛灯火跃动，厅堂里年画上，神明笑语盈盈。

室内张灯结彩，门上贴满了福字和春联，鲜艳的红色与灿烂的金色交相辉映，没有爆竹的第一个春节，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洪亮高昂:

“又是一年春节至，与过去相比，全国多地号召春节期间禁燃烟花爆竹……”

李阳叹了口气:

“虽然但是，没有爆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平时这时候，窗外的噼里啪啦声都没有断过。”

李阳的爸爸倒是很看得开:

“烟花爆竹污染环境嘛！以前倒是热闹，每天大年初一能见度那么低，空气里都是火药味，也不是好事。”

“倒也是。”

“而且也不是完全禁了。”李阳妈妈从厨房里走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们等一下吃完年夜饭，去公园看烟花。”

“哈？公园还有？”

“不知道了吧，市区内唯一一个！”李阳爸爸哈哈大笑，“政府这个决定还是很好的嘛，我们小老百姓不给放，年味也不能少。”

“啧啧啧，没想到你们消息居然比我还灵通。”李阳扶额，“那我们不看春晚了？”

“看什么看，赵本山走了后，老早就没有看头气了。”李阳爸爸摇头。

“吃饭啦，别聊了，快洗手去！”

菜肴丰盛，酒和饮料斟满，杯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少顷，杯壁上饮料如潮水退却，留下滴滴点点痕迹随重力落下，似万千潮流汇海，似时光悄悄融入日夜，积成岁月，刻成诗文。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举着筷子夹了一片肉，正欲放进嘴里，李阳无意识在席间抬头。

透过窗户，透过夜色，遥远的天边有光华闪烁。

是公园开始放烟花了？

见李阳的动作神态，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远处的光芒。很应景的，电视里开始八点倒计时，春节联欢晚会即将开始，桌子那头，李阳妈妈举起酒杯，高声道:

“祝家庭和和美美！阳阳顺利考上大学！”

“身体健康，恭喜发财。”

李阳爸爸也举杯示意，接着一饮而尽。

两人看向李阳，等着儿子的新年祝福。

李阳沉默少许，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了整个农历2016年最灿烂的笑:

“祝我爱和爱我的人，新一年无论面对什么，都能露出笑容。”

快乐很简单，快乐也很难。

我希望这一刻的你，看到某段文字，听到某句话的你，无论躺在床上，坐在桌前，行在路上，停在坊间，都能忘却过去一年的悲辛，用微笑面对新年。

祝福很廉价却也无价，以后是山高水险是春风迢递，都要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