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愈常往居士寮跑了，从早课结束便过去了，几乎一天都会待在那里，晚课时分才离开。为此，寺中起了流言，都说辩机同住在居士寮里的那位金枝玉叶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还俗娶妻、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云云……

这日，辩机出了趟门，嘱咐了两个小沙弥为高阳送来斋饭。待那两个小沙弥离开时，绕过了墙角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讨论着。

走在左边的小沙弥说：“今天倒是看到了这位公主的真容，是比传说中还要好看几分呢！”

走在右边的小沙弥听了这话，应和道：“是呀是呀！就是我们这出家人见了都要垂涎几分呢……”

左边的小沙弥“嘿嘿”道：“你说这辩机师兄成天面对着这位貌比洛神的女菩萨，他还念得下去经么？！”

“欸欸，嘘……”右边的沙弥小心翼翼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小声些说，若让住持听了去，指不定你我要怎样呢！”

“哼，自己做的出来还不让别人说是如何？”左边沙弥冷哼一声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右边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辩机师兄是名誉京华的佛门后生，他将来的造化还不知道如何大呢，怎么会甘心堕入红尘之中做个俗人呢？”

“他要是对那女菩萨没有半点心，为什么从来不去斋堂的他自从那位来了以后便天天去斋堂为她端去斋饭？每次连自己的也是端去的，像这样日日相处一室，说他们没什么，你信吗？”

“可是……”

二人声音已小到再也听不见。高阳放下手中竹筷，看了看门外，忽的，泪便落了下来。

方才门外人的对话，她自然听得清楚。她本是由着性子，在屈服给命运之前做最后的挣扎。她只是想……最后离他再近一点，这番以后，可能就是真的相识陌路了。她拿着天子的诏书来到这里，一时间门庭若市的会昌寺便只有前殿寥寥无几的香客，人满为患的居士寮便收拾妥当只住她一人。她知道佛教哪怕再置身尘世之外，它到底在尘世，它到底还是在大唐！它若想在大唐扎根生长，立寺传法它就必须臣服于大唐，为大唐所用。

高阳看透了这一点。

她如此的任性，她如此的不拘礼法，她如此沉迷于这些日子与辩机的“二人世界”。

她只当满足了自己自私的愿望，离去后落得一个空空的念想。她忘了为辩机考虑，她忘了考虑她这样任性辩机会否为难；她忘了自己与辩机过从甚密，会昌寺的人将如何看待辩机；她忘了……

她还忘了许多许多……

李般若呵，你自己造的业果，凭什么让他人来为你承受？

不懂爱时是自私，懂爱时依旧如此自私……

寒风吹的门页“砰砰”作响。高阳揉了揉冻的有些发僵的手，将手捧至脸旁，轻轻摩挲了几下脸颊。方才那两个小沙弥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倘若辩机在，定会仔细检查她是个将门窗关好，定会检查暖炉与熏笼里的香炭温度可还够。倘若辩机在，看见她房门打的如此开，少不了又要训她了……

高阳嘴角弯起一抹笑容，想到此处已暖到了心里，好像手中已没有那般的僵硬。

“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