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金睛之中烈焰一跳，天君殿内杜萦回躬着的身躯稍稍动弹起来。

他低头爱怜地贴着蒋兰宫的额头吻过，随即退身将怀里的人放倒在床褥中，拉起被子给他盖好，缓缓起身，扯过外袍简单穿在身上，便提着剑榻上天君殿的围栏。

魔气涔涔流入夜色。

梦境中的杜萦回仍紧紧拉着蒋兰宫不让他挣脱，任凭蒋兰宫怎么劝慰，杜萦回就是死活不能清醒过来。

他的周身已经完全被魔雾覆盖，除了五官还在，已经和心魔成了一个模样。

“亚父……不是我不让你杀那些人……”蒋兰宫慌忙劝他，“是你现在不能自毁名誉！而且你现在不能离开我！听懂了没有！我让你回来是要你留下！”

“我去去就回。”杜萦回认死理。

“你去哪儿？！”

杜萦回没有回答。

来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试一试，蒋兰宫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然而手直接打穿了黑漆漆的魔雾，根本打不走杜萦回分毫。

“你要是真杀了人我就只能杀更多人或者讨伐你，给我回来！”蒋兰宫道，“把梦解开！”

有没有别的办法？

蒋兰宫在他的梦里就没有能自如出去过，现在要想办法真的一点都没有地方入手。

依照平时的杜萦回一定已经自己镇定下来，可是现在心魔作用之下他只有执念，失去理智便怎么唤也唤不回。

外面什么时辰，完全不知道。

他是不是已经跑出去了，蒋兰宫也无从确认。

“杜萦回，杜萦回！”蒋兰宫用尽力气运灵，企图引起一点波动将他的神志拉回来，然而刹那之间蒋兰宫的全身被一股剧痛穿透，他的神志跟着恍惚。

这不是正常的痛觉，甚至连已经习惯的那种炼体的遗病都不一样。

但是蒋兰宫还是迅速地判断出来，这股疼痛，是离魂。

杜萦回营造的梦境应该是分魂相会，距离远近都不应该引起这种剧痛。

难道是这次杜萦回单方面醒着，引起了魂魄的不适？

蒋兰宫暂且没空去想那些，首先要拦住杜萦回才行。

刚才的运灵产生了一点灵流的反应，蒋兰宫忍耐着那种强烈的不适，继续运灵刺激杜萦回的魂魄。

“我知道……你不想只做我的附属品。”蒋兰宫搂住他低声道，“就像我曾经不愿做你的附庸一样……”

——可你和我终究还是不同。

——你想要做的那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

蒋兰宫继续冲荡杜萦回的魂魄，周围白无谷的景象慢慢地崩塌，蒋兰宫低头看着他们脚下的悬崖峭壁，勾连着各处山壁的索桥在剧烈地摇晃。

他搂住杜萦回向后倒去，随着索桥的崩断，他和魔化的杜萦回一同坠向悬崖之下，周围的景象再度改变。

蒋兰宫感到背后溅起水花，他闭上眼睛。

虽是沉入水底，却如浮上水面，蒋兰宫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在摇晃的船舶之上。

这里是秦淮河。

那个黑漆漆的杜萦回在他身后，紧紧锁着他的腰倚坐在楼船栏杆旁。

“到底有多少地方……”蒋兰宫本以为能直接杀到荆州，结果连秦淮船宴的景象都出现了，这样怕不是还有辽肃府，甚至还要有归元城景鸾川之类的没去。

离魂的感觉令蒋兰宫头昏脑胀。

他没有时间再耽搁，反过来勾住杜萦回把他再次拽下船去。新的景象出现的时候，蒋兰宫倒是猜对了，这回才是荆州城，他站在城楼上，杜萦回悬空站在城楼外。

“你那个时候，是想要直接出现在这个地方吗？”蒋兰宫贴近他。

杜萦回的神志已经不知道飞向何处，蒋兰宫宽容了他的静默，轻轻按在他的胸口，向城墙下扑过去。

辽肃府，长白天池，道化天宫，每一个地方，即便是曾经杜萦回不应该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杜萦回的影子都紧紧跟随在蒋兰宫的身边。

根本用不着找他，他就在哪里等着了。

蒋兰宫越是在这梦中纠缠得久，心里越是感到无法压抑的震撼。

杜萦回心魔所制造的世界、记忆中的景象里，处处都是围绕着他蒋兰宫。

你没有追求的东西吗？遇到我之前你就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你心里就没有你自己么？

蒋兰宫抓紧他的双臂，想要将他再次拖出这个景象，却忽然没有了力气。

这里是无心崖。

当年焚身销骨，恩断义绝，即在此地。

然而这次并不是杜萦回的地方变了，这个入了魔的他依然钉在山崖上，蒋兰宫踏云悬浮在他面前，只要轻轻一扯，便可以将他从崖壁之上拽下来。

七七四十九天，蒋兰宫每一天都想这么做。

他合上双眼低头靠在杜萦回胸前，骤然收了所有的力量，用自己的坠落将他一并带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