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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里发呆,不一会儿,身旁传来了小侍女轻快的声音。

“小姐小姐,药煎好啦!”

嚯,手脚可真是麻利。我接过药,并不大想喝,又觉得她十分伶俐,便唤她到我身边。

“你是……新来的侍女?”她大约豆蔻年华,看着小巧玲珑,梳着少女的发髻,脸蛋微圆,脸上一直洋溢笑意,看着十分讨喜。

“是呀,”她似乎很开心我与她对话,连连点头,“小姐唤奴婢桃鸢即可。”

“桃鸢……”我小声嘀咕,这名字可不像我家的侍女。我们不是什么文艺人,侍女名字大多类似什么娟儿凤儿这般…

“小姐快喝吧,洛先生特意嘱托,要小姐按时喝药呢。”

我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又看着手中黑漆漆的药汤,一时语塞,最后只好叹口气喝下药。药倒并不苦,也不知何时起效。她看着我,有些担忧地问:“小姐,这药苦不苦?要不要桃鸢拿些糖来?”我摇摇头,想示意她离开,但未等我做什么,她便接过空的碗,风一阵的跑开了。

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要我等她拿晚饭过来,不会太久。

这丫头。

我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疲惫,又不想躺着休息,便走到亭中坐下,想吹吹凉风清醒一下。或许是药的缘故,感觉好多了。但愿洛先生开的药对我有效。

傍晚,又能看到夕阳西下,这是我最喜欢的景。

然而院内也有许多景值得我一看了。我注意到,院内那些凌乱的枯枝乱叶没有了,随意摆放的花盆被整齐摆放,院中多了几株梅花,虽不到它开放的季节,也十分惹眼。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想要看个清楚。

然而我并不懂得赏花,看不出这是些什么品种的梅花来,只看出这三个花盆纹路很不相同来。是谁带来的梅花呢?

“江梅雪月花,朱砂乌羽玉,紫蒂白照水。小姐,这三株梅,是心维郡主送给小姐的礼物。”

桃鸢带着碗碟跑了过来,看着我在亭中坐着吹风,又十分着急。

“哎,小姐。好生休息,可不要着了凉呀。”她急忙回屋放下碗碟,小小的人儿硬要拉着我回到房中,我有些无可奈何,但又觉得莫名的温暖。

之前的侍女,大约是怕了我的冷淡,很少与我交谈对话。偶有交谈,也只是几句简约的吩咐。不存在什么关心与照顾。

“院中的这些……都是你收拾的?”我接过碗筷,见她为我摆好菜品,看她站在一旁十分不忍,便示意她坐下。

她笑呵呵地坐下,有些得意地点头说到:“是呀,都是桃鸢收拾的,不过,那三株梅花是大少爷亲自搬到院内。小姐可满意?”

“很好,我很喜欢。”我回答。我确实很喜欢,多年来我的院子就这么荒着,毫无生机,就像我自己之前的模样。

我本不怎么吃晚饭,因为经常漂泊在外,饮食从不规律,回家时也是饿了才会去厨房要些吃食。她为我带的这许多菜,我……

我还是要吃的,我看到了我最喜爱的栗子烧鸡。

“小姐,可还合口味?”她见我动了筷子,又凑上来问道,“桃鸢问了厨娘,听闻小姐最爱吃栗子烧鸡,便特意做了些。不过小姐院内没有厨房,桃鸢只好去隔壁院找灶台,怕凉了,一路跑回来。桃鸢的娘亲也是厨娘,别的桃鸢或许不行,但论厨艺的话,桃鸢可是很自信的呀!”

竟是她自己做的?

我很是诧异,小丫头为我做的?这烧鸡的确十分好吃,她也居然知道要少放盐……处处都合我的口味。

我语塞了许久,不知说什么好。我还是不习惯被人照顾的感觉,可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又不好扫了她的兴。她伶俐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也让我很感动。

“我很喜欢。我明日去和大哥说,这就为我的小院建个灶台……你也吃,我饭量很小,这一盆……我一人吃不完。”

我吃完晚饭,看她麻利地收拾碗筷,又想到什么,不禁有些失落,便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也只是……我几周的侍女么?”我想着应该也是这样,这是我家的规矩,可我还是想听一个肯定的答复,这能让我安心。

谁知她摇了摇头,马上否定了。

“不是的,桃鸢会一直是小姐的侍女呀。郡主可是特意嘱咐段家少爷,要桃鸢一直陪着小姐的。”

啊……又是这心维郡主?

我对这位郡主的印象已经不多,因为只是儿时听到的人物,隐约只见过一面,还是不经意间的一面,并无太多交情。她伴着我儿时的记忆,一并在回忆中模糊了。

但好像,她和大哥二姐都蛮熟。不对呀,说好的不与九王爷家来往呢?

桃鸢和郡主又是什么关系?

她见我不说话,连忙摆着手解释说:“小姐可不要乱想,洛先生可是特意嘱托小姐了的!有什么疑虑,桃鸢知无不答。”

“唉。我没有乱想……那么,你以前,大约不是段府中人?”

“桃鸢以前是王爷府上心维郡主的小侍女。郡主某次来访,和大少爷交谈许久,听闻了小姐的事,觉得小姐太孤独寂寞,很希望桃鸢能好好照顾小姐,就让桃鸢来这里啦。小姐的院内荒荒凉凉,郡主看不过去,便遣人带来这三株梅花,听闻小姐不喜生人来往院中,便由大少爷搬到这院内。”

我何时说过不喜生人来往院内,这都是听谁说的……算了,仔细想想,也的确不太愿意。

由王爷府到段府,一定很失落吧。这里什么都没有,满满的都是铁器的冷清与孤独。不像王爷府那般的热闹,那般富贵美丽。郡主应该也不缺什么女伴,派这一位可爱丫头来,或许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我到从她身上看不出什么失落,她一直都是很兴奋的模样,干劲十足,仿佛对这世界都充满了新奇。这就是,随遇而安吧。可我不明白,遂又问她:“你从王府来,可有觉得想念?”

她挠挠头,似乎觉得很是费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念肯定是有些许……和郡主、鹊罂、栀鹂、芍鹃姐姐她们打闹惯了,这里确实有些冷清。不过这里自由许多呢!以前在那里,鹊罂不要我接近郡主,栀鹂不要我进花园,芍鹃姐姐和我抢灶台——现在这些,我都可以做了!桃鸢一直想收拾小院,如今也算是有机会啦!”说着说着,她双手叉腰,似乎干劲十足。

“噗……”我看她方才提到几位侍女时气呼呼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为什么不要你做?”

“小姐不知道!鹊罂是郡主的贴身侍卫,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冷冷的模样,感觉生怕我们伤害到郡主一般。可有时候她又呆呆的,郡主总是调戏她~芍鹃是桃鸢的姐姐,什么都不要我做……栀鹂负责整理花园——”

她这一讲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好了,下去吧。”我觉得有些困倦,实再撑不住,暂时不想听她叽叽喳喳了,”你想如何收拾小院都可……这里没什么规矩,无事懒惰时好生在柳院歇着也可。有事我会唤你,不打瞌睡便能听到…若是你觉得寂寞,在我无事时陪我聊聊也好,就……讲你的故事好了。”

我有些感慨,又随口嘱咐她几句话,便让她下去休息了。我觉得很困,大概是最近很累,也是因为先生的药方中,有利于睡眠的成分吧。早些睡觉,明日好起早。

既然到家了,就先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开心的应了一声,要我好好休息,说是下次为我讲郡主和其他几位侍女的故事。

做了个梦。

我站在一处悬崖向下看,目之所及尽是胡乱摆放的祭祀用具。行走的人们对祭台、神柱熟视无睹,仅有一位身着古制祭祀长袍的祭祀在祭坛上虔诚祷告。

那祭坛下是许多鼎,都燃烧着熊熊烈火。

没有人注意那祭祀。在忙碌的行人当中,他是那么的滑稽。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人们仿佛看不到她?

正疑惑,远方气势汹汹地飘来团团黑云,刹那间雷雨已至。无比狼狈的人们突然看到了祭祀,他们在暴雨中愤怒地向祭台聚集,他们围绕着祭祀却不敢靠近,只得不停地咒骂着这一切。祭祀不为所动,在暴雨中虔诚祷告。而那些鼎却安然无恙,仍在雨中诡异地燃烧着。

突然间,雷雨停歇,天气放晴,烈阳当头。人们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他们又看不到祭祀了。祭祀无非只是上天送予他们的祭品。

我只能看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得我的视线在抖。我为什么要颤抖?

那不是我在颤抖!祭祀的神柱轰然倒塌,只见周围的山体开始颤动破碎,无数石块带着砂石,伴着一声巨响向下滚去——

地震!

惊慌失措的人们重新看向祭台,这一次,鼎中的火苗突然蹿出,在祭台前燃起了冲天大火!

与此同时,天边重新飘来了无数亮云,每一片都带着炙热的光芒,带着烈火的颜色——

天火将至!!!

我看着从天而降的火焰,突然一阵目眩。山体,山体即将支离破碎!

人们哭着、喊着,疯狂地逃离着,在火光中绝望着、咒骂着、嘶吼着,在烈焰中无助的被焚成了灰烬。祭祀仍匍匐在祭台上,虔诚地向上天祷告……

但有一位瘦弱的黑衣女子,逆着哭嚎逃离的火人,披着残破的斗篷,缓缓向祭台方向走去。她穿过烈火,无数火舌舔舐过她的脸,可她,连带着她褴褛的黑色衣裙竟毫发无损。

我从残破的山体跌落,正正地摔在那祭台上,剧痛与恐惧中,我看到那女子正向我走来。漫天的红光里,她在焰火中穿行着,残破的斗篷在风中摇曳,漆黑的衣裙在烈焰中舞蹈,散落的长发在火光中飞扬,犹如在火海中绽放的黑色之花。烟雾弥漫在她周围,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感受到了剧痛。头好疼!仿佛要炸开一样!

“为何仍在挣扎?愚民渎神,天火即临,无非罪有应得。”

我挣扎地抬起头,想要看到这语气冰冷女子的脸,可她就站在我面前,无论我怎样抬头,都看不到她的脸!

好疼!

我突然惊醒了,睁眼便看到天才将将亮起。

头疼难忍。

头内隐隐阵痛,我无法思考,以至于刚才做的什么梦都不重要了。感觉像要炸开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头里钻一样!

“桃鸢!快去请洛先生——”我扶着墙走出小屋,看着桃鸢急急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又难受地蹲下。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小姐!洛先生来了!啊!小姐!”

我感觉意识在逐渐远离我,听到有人回来,我终于坚持不住。

好像是桃鸢冲了过来,急匆匆地扶住我,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在担心我的情况吧。

在一片嘈杂中,我却听到了一声镇定的声音:

“莫要慌张,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只感受到了一阵清凉,但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不再疼痛了。但我觉得意识仍然不怎么清醒。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啦!”

我睁开眼睛,觉得十分茫然,应该是醒了吧。

可我眼前的是什么?

我傻了眼,这……我真的醒了么?眼前没有桃鸢,没有洛书棪,更没有我的小院——这分明是一处小巷子!我站在巷中,周围甚至还有行人在走动,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终于惊醒了过来。这、这是哪?我感到很恐慌,想要动动手脚,却发现完全不能动,又张了张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

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别人看不到的祭祀。我不由对自己的处境更加担心。这、这也是梦吗?为什么在梦里,我可以这样真实地思考?

“你家小姐已无大碍。让她好生休息吧。”

眼前一户人家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姑娘映入我的眼帘。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姑娘年纪大约和阿雯一般,灵动中多了几分成熟。她身形略有高挑,面容清秀,神态温婉,肤色白皙,身着素色长裙,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披于身后。腰间系着一块碧色玉佩,挂着一枚小巧药瓶,背着一个精致药箱,举止间都透露着温柔。

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脑中竟凭空多出许多记忆。

“南槿姑娘的医术,真是名不虚传。”

她是蘅广药谷弟子,南槿。

而我所处的这里,便是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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