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的人都遵循着一个共同的信念吗？”尚轶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过这样的凝聚力，而议会则尤其是一个不应该有凝聚力的地方，“在我的了解里，议会似乎是由一个一个的利益集团组成的，决定的统一，是以利益的统一为前提。”

“你所知道的是过去的议会，是建立之初的一个简陋的构架，我的长辈们都是十分优秀的人……只不过他们总是难免有些目光短浅，利益只是暂时的，一个存续下去的秩序，才能给我们带来永恒，”钟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颗被浸泡在营养液之中的大脑，“人类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团血肉而已，我们能创造出什么，才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议会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管辖区之中的人们当做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把他们当做机器上的齿轮，整个议会就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

“你们真的能让每个人都跟随你们的方向？”

“我说了，我们一直在为这样的目标努力，实际上你也可以是我们当中的一员，”钟择看了一眼尚轶面前的吧台，在他的操控之下，一个机械臂将一张名片放在了尚轶的面前，“联系这个人，你就会得到一份议会中央区医院的工作，如果你想要爬得更高，或者说获得全新的生活，这个人就可以给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东西。”

“我相信议会有自己的目标，也尊重你们为此付出的努力，”尚轶没有接下那张名片，起身朝着钟择欠了欠身，“但我的目标……大概与你们并不相同。”

“别急着走，尚先生，收下它吧，”钟择听得出尚轶话语之中的拒绝，但这并没有让他放弃，“或许你之后会用得上。”

尚轶停下脚步，注视着钟择，又很快意识到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虚影，他不可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半点迹象。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回到吧台边，拿走了那张名片。

夜色降临之后的黑街从来不会沉默，即便这里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了，但有的事情却和从前没有两样，地下商业街店铺的灯光从来不会熄灭，即便到了深夜这些维修机械义肢的商人们也可能会有熟客光顾。

对于何言来说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有一段时间何浩远甚至建议他天黑之后就关店，不过今天，这家店却在深夜迎来了一个客人。

“请问……有人吗？”深夜的黑街里女孩细弱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我需要帮助。”

何言刚刚下楼，就在店里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到这里来的不是生面孔，正是不久之前在他这里接受了芯片移除手术的女孩。

这类手术的难度很高，但它的难度只集中在对操作者的要求上，一旦手术完成，接受手术的人立马就可以离开，照常生活。不过女孩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并没有享受自己的生活，她看起来很疲惫，完全没有了最开始到这里来时的那种朝气。

如果放在别的病人身上，这完全是一种失败的表现，但何言很清楚自己提供的是什么，在接受手术之前，她就应该想好了。

“先坐吧，”何言看得出来女孩喝了不少的酒，在她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的同时，他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您到这里来是想获得什么样的帮助？”

“我的人生被毁了……我不想要这样的感觉，我很累，很空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我的芯片，”女孩不安地绞着手指，白皙的脸上残留着泪痕，“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自己到您这里来，先生，求您把那枚芯片还给我吧，我不会再为那样的生活抱怨了。”

何言看着她，笑了笑，将装满了茶的杯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在你找我求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共识了，我只能帮你取掉芯片，却没办法把它装回去。”

“怎么可以……”女孩攥紧了拳紧盯着何言，声音嘶哑地恳求，“您明白被这样的感觉困扰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吗？”

“我明白您的感受，但在这之前我们的共识……”

“去他的什么共识！”女孩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抬高了声调，挽起袖口，呈现在何言面前的是一道道刚刚结痂的新鲜刀痕，“我会死的……求您救救我。”

“你不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展示伤口的人了，”何言并没被这样的景象镇住，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女孩先等他把话说完，“我提供的帮助不是无限的，如果你想要回到过去的状态，那么首先你就得想好，你这次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不会再反悔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何言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诚意，片刻过后，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打开一个页面，似乎输入了什么东西。

“这一次我提供的服务就不是免费的了，接下来你必须为议会服务，明天一早你可以去第九区的医院，他们会让你签署一份为期十年的劳务合同，你只能拿到最低工资，”何言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听起来是与他和善的外表不相符的冷漠，“签了那份合同，他们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谢谢！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女孩深深地向何言鞠了一躬，“我愿意为摆脱这样的状态付出任何代价。”

何言没有回答女孩，她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快步离开了店铺，不大的店面很快又回到了安静，他注视着店外的灯光，轻声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到楼上。

但就在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何浩远站在楼梯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多数来找我的人总会回到这里，”何言的表情在某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裂痕，但他很快就笑着摇了摇头，向何浩远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为什么你能把人介绍到医院？”脸色凝重的何浩远好像根本没有把何言的话听进去，“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