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过陶茵的治疗师，但尚轶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了解她，这是个很擅长隐藏自己的家伙，她主动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病症。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个没有半点心理问题的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伴随着成长过程出现的性格缺陷，生活和工作带来的巨大压力，缺乏认同感和安全感造成的空虚，每个人都是痛苦的，如果有人表现得幸福愉快，那么人人都会觉得那个人只是在人前戴了一张面具而已。

不过在尚轶与陶茵的接触之中，他发觉这个年轻女孩身上的积极似乎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她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杯葡萄味的汽水，味道甘甜，身上围绕着活跃的气泡。她的性格之中没有阴暗的成分，与她交谈时也不会有觉得不适的时候，她的微笑总是真实的，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挚。

偶像这样的身份确实很适合她，她有那种将热情传递给别人的力量。

如果换做是别人，遇到这样一个样貌甜美，性格开朗的女孩恐怕都不会拒绝与她相处，但尚轶却是一个例外，他面对的大多是那种承受不了内心重担的人，环绕在他身边的总是悲观或者疯狂的人。他还没有被这样的环境扭曲到无法接受正常人友谊的地步，但陶茵是以病人的身份接近他的，他从来不会与自己的病人发展任何友谊。

不久之后，尚轶知道了陶茵其实不算是标准意义上的人类，这样一来，她的那些表现似乎就可以理解了，人类的弱点不会存在于她的身上。

这样想来，尚轶隐隐觉得有些可笑，这世上真正表里如一，拥有真正快乐的人，反倒是这些人类的仿造品。人类是通过优胜劣汰的进化走到今天的，但如果人类已经不适合这个世界了，那么是不是也应该有全新的存在代替人类掌管这个世界的秩序？

不过陶茵也会对自己的同类有所隐藏，这是尚轶绝对没有想到的，一边继续阅读着手里的新闻，尚轶一边对林舟提出了疑问：“她隐瞒了什么秘密？”

“如果我知道那个秘密，我就不会待在这里，而是得被齿轮的人追得到处跑了。她不愿意说出她知道的事情，这就是她被杀的原因，我猜她大概触犯了什么他们组织的禁忌吧，如果是我们，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绝对不会让叛徒去死，”林舟看了尚轶一眼，表情里带着些怀疑，“她以前为什么会和你有联系？”

“我是她的治疗师，这一点应该很容易查到，”尚轶没有抬头，他不清楚林舟问这句话的原因，但出于本能，他最先脱口而出的是一句谎话，“我和她的接触不算多。”

“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心理问题，你应该选个别的说辞，”林舟对尚轶的工作了解不算太多，但毫无疑问，她也觉得他的谎话说得有点太离谱了，“为什么说谎？”

既然一开始没有说真话，尚轶自然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幸运的是他之前并没有与黑街有太多的接触，因此装傻也不失为一个解围的方法：“她找到我的时候只是以病人的身份，她确实告诉过我她是齿轮的人，也向我表露过她不是人类的事情，但除此之外，她没有说过更多的事情。”

“或许她的确对你有所求，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你必须得小心一点，齿轮的人没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过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调查每一个和她曾经有过联系的人。”林舟没有在尚轶的说法里纠结太久，她似乎的确相信了尚轶的话，又或者只是没有余力去怀疑，“你确定她真的没告诉你任何事情，或者在你这里有过任何异常表现吗？”

“来找我的人大多数表现得都很异常，”尚轶轻笑了一声，随后重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没有从她那里知道任何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样最好，如果你遇上了不能应付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找我，”林舟似乎因为尚轶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这是……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尚轶没有说话，虽然刚才的他用故作轻松来打消林舟的担忧，但他的心中其实一点也不轻松，陶茵在生前确实和他说了很重要的事情，她本来要通过他得到郁明的调查结果。这件事真的就是她被杀死的原因吗？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将调查报告给她，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隐藏这个情报而被杀死？

现在郁明已经接受了手术，既然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这大概就代表着他大概率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调查过什么东西的记忆。尚轶知道自己迟早会被齿轮的人找上门来，但他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办法能够强行套出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只要一直保持冷静，不表现出任何破绽，自己应该就暂时是安全的。

“所以，一会儿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在沉默之中，林舟忽然说起了一个和刚才没有多少关系的问题。

“这要看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什么了。”

“有人之前就和我说过，他想见你一面，但那时我和你还不算太熟悉，对他也没那么信任，不过现在，大概是时候了，”林舟的车速降慢了一些，她耐心地等着尚轶的回答，“或许你会想去见见我的一个朋友？”

尚轶看了一眼车窗外，发觉两人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林舟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带着他往她的目的地走，她希望他答应这个邀请，也觉得他会答应。

虽然她给出这个邀请的时候没有说那个想见他的人是谁，也没有说两人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我的事情可以稍稍延后，”信任是一种珍贵的东西，不过尚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适当地试着去信任一下什么人，“带我去见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