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或许就不用这么以身试险了。”在思索片刻之后，尚轶试探性地想看看钟榕是不是愿意说点什么。

这种简单的探问显然还不至于让钟榕上钩，她看着尚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没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这种笑话还是免了吧。”

“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聪明人，为什么要反复做这种没意义的蠢事？”尚轶话语之间的讽刺意味谁都听得出来，反复劝说但却一点成效都得不到的钟榕难免会觉得有几分烦躁，“有的时候你真应该听听我的劝告。”

聪明人的定义是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暗藏着无数阴暗的角落，但仍然视而不见？为了维护自己现在安稳无事的生活而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身边的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世上当然有很多人是这样生活着的，但尚轶不想这么做。

过去的二十几年时光里，尚轶一直以一种小心翼翼明哲保身的方式生活着，但有的时候一旦从那个安稳的圈子里迈出来，就再也没有转身返回的道路了。

这些话尚轶只是藏在心里，他不想激怒钟榕，也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争执的兴趣，不过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好吧，你又是这幅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会一意孤行的表情，”钟榕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尚轶的手里拿回了那张薄薄的纸，“我得警告你，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蹚这摊浑水，我就没法再给你任何帮助了。”

尚轶从来没想过要将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拉进危险之中，从这一点上来看，钟榕如果真的愿意不再插手，那么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尚轶站起身，沉默片刻之后低声道了一句谢：“你愿意继续让我做邵柯的治疗师，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希望我不会为自己现在的决定后悔吧。”钟榕冷哼了一声，没领尚轶的情，推门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第三区的机场从来是一个繁忙的地方，人们来来往往，这里的航班昼夜不息。神情兴奋的游客刚下飞机不久就已经开始查找各种旅游攻略和地图，被迫出差奔忙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局促地挤在人群之中接打电话，身后跟着自动行走的行李箱的年轻学生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稚嫩，但不过一分神的功夫，他们的行李就会被别有用心的家伙偷偷带走。

在这些乘客之外，还有一类人会登上机场候机厅的二楼，那里更安静，也提供温暖的茶水咖啡以及充裕的充电设备，但大多数待在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并不享受这样的氛围，他们总是被无数其它的事情所困扰，以至于腾不出半点空隙来关注近在眼前的事物。

秦彦手里通讯器的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他着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钟榕挂断了电话。仔细想想这倒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惊讶的事情，一旦涉及到了尚轶，这个女人的情绪就会变得异常激动。

她是真的把尚轶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而秦彦也是真的把尚轶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但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由不得人依靠自己的情绪来做决断。这次邵柯的事情完全是尚轶自己牵涉进来，秦彦没想用他当棋子，但面对可以利用的机会，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伸手按下了咖啡壶的按钮，秦彦决定给自己一个理由在茶水间多待一会儿，落地窗外的飞机带着势不可挡的架势冲上天空，在彻底报废之前它从来不会休息，而那些乘坐它的人，也同样不会停下脚步。

这点平静的思考时间维持不了多久，一杯咖啡刚刚倒满杯子，秦彦就听到了茶水间的门被拉开的声音，邵学博径直走了进来，顺手端走了那杯本来属于秦彦的咖啡。

“喝咖啡缓解不了焦虑，议会长，如果您仍然觉得不安，可以试着多休息，”秦彦只是笑了笑，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不满，维持谦和的形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他能够做到，“毕竟我们都知道，您很快就能迎来一个漫长的假期了。”

秦彦是邵学博的继承人，是不久之后就要取代他位置的人，这种话从秦彦的嘴里说出来难免有些令人不适的嘲讽意味。不过邵学博只是注视着窗外，仿佛那些飞机之中就有一架载着他的女儿远离这座城市：“你真觉得你的计划不会出任何差错？我当然可以不在乎我女儿的安危，但如果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议会要面对巨大的危机。”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出差错的计划，大家赞同我的计划，只是因为这个计划更有可行性而已。”

“你们……我们到底要牺牲多少资源，才能找到那个齐正山留下来的漏洞？”

“我们已经很接近了，这一点您也知道，您的女儿是为数不多知道齐正山当年做了什么的人，我们有理由怀疑她还知道更多的东西，”又一架飞机从窗外的掠过，银白的金属光芒明亮刺眼，“而尚轶是齐正山的学生，也是一位优秀的治疗师，他或许能抑制住邵柯的病情，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那个年轻人本来可以不用做这些事，他不过只是个寻常的治疗师而已，”邵学博顿了顿，和杯子里咖啡的苦涩相比，似乎还是他内心的烦闷要更胜一筹，“我的女儿原本也不用被牵扯进来。”

“但现在我们都被牵扯进这件事了，齐正山已经死了，但他还是留下了搅乱我们所有人生活的东西，如果要怪，您也只能怪他了，”秦彦摇了摇头，没有尝试安慰邵学博，语气里也听不出多少遗憾的意思，“听说向家的人前两天也往第九区跑了，那个地方，大概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