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库斯?科尔内利乌斯?雷加尼斯─洛赫兰的新国王在费奥纳骑士团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王城。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百姓的欢呼声，道路两旁的男男女女会在这一支军容壮盛的骑士团以及他们的年轻国王路过时投以几个眼神。

有毫不掩饰厌恶、有不卑不亢，也有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

科根，这位昔日死于芬恩剑下的洛赫兰国王深受百姓的爱戴，并且一直以来，南方的米希利安便是不断阻止他们踏上埃林沃土的敌人──或者说，他们与那些自诩为埃林守护者的异族人世代为敌。

可想而知，芬恩麦库尔所率领的费奥纳骑士团如何的令洛赫兰人厌恶。

「国王陛下，你似乎不大受欢迎呢。」科南吹了声口哨。

「闭嘴。」马尔库斯─马库斯瞪了对方一眼。「你恨不得想要打起来是吧？」

「如果他们想要，我奉陪。」

「我可不想要……」马库斯这句话压得极低，状似喃喃自语。

反正以后他是绝不会踏上这块又湿又冷的土地了。

哪怕这是自己统治的国家。

但去他的，他一点也不在意，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去皇帝陛下赠与的、在奥斯诺恩的庄园，但这里激不起他的任何一丝好感。

夹杂着砂石的强风影响他们行进，他们来了几天就飘了几天的细雨，所有物品都散发着腐朽味，他实在不愿细看自己备着的行囊里的衣服是怎么发霉的──还有官道，地下水道……

他总是嘲讽埃林的道路像是找三岁孩童随意砌成的，没有地下水道可以让城内的淹至脚踝的雨水排出去。

但这里的情况更加惨不忍睹，他连嘲讽、咒骂都不愿意了。

这还是道路？这分明是森林里狩猎用的秘境！

这段通往王城的路途中，他与费奥纳骑士们时不时被高大的林木遮蔽了阳光与视线，而树林中暗藏的野兽更使旅途危机四伏。

这样的一段路绝非适合士兵通行的──他不禁联想到曾在书中读到的一段波斯与希腊人的故事。当时波斯大王从马其顿国王那里得到了土与水，便率领大军在马其顿砍伐树林好开辟出一条便于通往雅典的道路……如此一来，他的外公科根当初究竟是如何召集士兵行进到海港？

再多的疑惑与厌恶，一再提醒着他罗马城的美好。

他怀念着那里的一切，阳光、温暖的气候、竞技场还有藏书库……而这里，甚至没有一点朱庇特的痕迹。

继承洛赫兰王位，成为这座蛮荒小岛的统治者，不过是为了能够在他向康马克求得与丽芙的婚约时更加顺利。

不管如何，等这无趣的一切结束后，他就可以带着丽芙回家了。

想到还在艾明玛夏等待他的丽芙……马库斯嘴角勾出了一点笑容，内心的不耐烦也淡了不少。

芬恩忽然对他说：「孩子，昨晚的提议，我认为你该留些时间再考虑一下。」

他现在心情好了一些，对着芬恩这位长辈更不好摆出脾气，因此认真的回答：「不用考虑，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以国王的身分来到洛赫兰，而你将会代行我的职责，不须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芬恩坚持，「待你回去与阿尔斯特公主举行过婚礼，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

洛赫兰的国王居所是以厚实的石墙堆砌而成的斜顶城堡，像是一座要塞。

不过马库斯等人将马匹安置好、进入堡内发现，不管是不是为了御敌，起码建筑内坚实的将户外湿冷的海风隔绝起来。铁笼堆了柴薪烧起了火，大厅里的干燥一下子抚平了众人的躁动。

晚间用餐时，所有人依旧待在大厅，一件一件湿了的披风被铺在地上烤干。

他们没有大开酒宴好补偿这段日子的辛劳，而是围着大长桌沉默的进食。

毕竟整座洛赫兰小岛的居民对于他们都有敌意，在驱逐了与之苟合的维京人，就是休憩在名义上属于马库斯房产的城堡里，他们都随时有遭遇袭击的可能，喝个酩酊大醉绝对不是件好事。

草草用过口感冷硬难吃的鱼干与面包后，他们各自歇下。

……

「叩、叩」马库斯的房门被敲响。

以防万一，他拿起床边的武器，「进来。」

房门外果然不是费奥纳的骑士。

对方说：「你应该擦洗一下身体，再或者我可以让人搬来浴桶。」

「不必。就这样。」那老妇人也没能让他放下戒心，他看对方手里端着水盆朝他走近，便说：「放在桌上就可以。」

老妇人重重地将水盆放下，水溅出了不少，「你果然不记得我，那么你起码还记得自己有个母亲吧。」

马库斯皱眉，「你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我是你母亲的养母，也曾是你的乳母。」老妇人勾起吝啬的笑容，「蕾加自从嫁给马库斯……嫁给你父亲后就迫切着想要抹去自己身上属于洛赫兰的一切。瞧瞧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罗马人。」

马库斯哼了一声，不过并未真正被激怒，对方说得不错，他本就不是洛赫兰人。「这就是你叙旧的方式？女士，你出去吧，我还要休息。」

「果然与你的母亲一样忘恩负义。你认为洛赫兰会愿意接受你的统辖？」

「这一点我管不着，带着军队毁了你们和海盗的盟约也不过是我和康马克的任务，反正日后我是绝对没兴趣踏上这里了。」马库斯的话语一直以来就不讨人喜欢，不似科南那般嘲讽中带着友好的玩笑，他的傲气与不屑一顾总是一再激怒旁人。「──喔，还有，你们大可讨厌我，反正芬恩麦库尔即将成为你们的王。」

老妇人双眼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你这个叛徒！你带着敌人摧毁了你的祖国！」以着马库斯不可置信的速度扑上前。

马库斯侧身闪过，但一手被狠狠揪住──好在不是拿着武器的右手。

「是、是你……！？」对方瞪大了眼，紧纂的力道松懈。

但马库斯思绪赶不上身体反射性反应，右手的短剑银光一闪，精准的刺。入对方的颈部。

对方脱力跪在地上，手却依然执着的扯着他的衣服下襬。

「是甚么？」他想推开对方。

「……」对方嘴角弯出诡异的弧度，配上那瞪圆的眼像是成功策画了一场阴谋的胜利者，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沉默半晌，拿了地毯将尸体裹住，然后叫来了关系较好的伙伴。

「你杀了人？」法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羊毛毯包裹后仅能露出了一点斑白的头发，「一个老人……我才好奇着为甚么你要我避开迪卢木多叫上因瑟了，这样把那家伙叫上来，肯定会惹出大事。」

马库斯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愿意攻击一个年老的女人？她必定是个女巫，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而且还想攻击我。」

沉思半晌的因瑟开口，「不管如何她确实死了，而这其中说不定有甚么阴谋，我们将她带给芬恩决断吧。」

「好吧。」马库斯同意，虽然最一开始，他的不耐烦驱使他决定叫来两个伙伴，三人在大半夜里将尸体随意找个树林埋了。

不过因瑟的想法更为妥贴。

他们将死者连同羊毛毯带到芬恩面前时，马库斯又一次简短的解释了当时的情况──好吧，更为夸大了些。

他的心里不得不承认当那老妇人扑到自己面前时，他心底慌乱并且恐惧的。

但真实情况是对方根本没能对他做出一点伤害。

而为了让自己不要像个怯弱者，他再一次将对方说成邪恶的女巫，一个怨恨他的母亲因而将仇恨移驾到他身上、想要至他于死地的女巫。

「……我知道了。」芬恩点头，也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尸体就先留在我这里，看看他们暗地里有甚么策画。」

……

然而直到第二日他们启程要离开洛赫兰，老妇人的死就像石沉大海，无人提及、洛赫兰人也没有更多表示──喔，就是心情有好一些。

马库斯相当肯定这是因为被视为不速之客的自己以及费奥纳骑士们即将离开。

这段旅程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不好受。

小时候他跟着父亲待在军营，身边便是他们帝国的士兵，他是罗马军队的一员，走到哪里百姓们无不敬畏以待；后来客居于费奥纳骑士，他也惊讶于埃林百姓的表现，敬与畏之中，更带有发自内心的热烈的喜爱──

然后是现在，如果不是震慑于他们的武装实力，他可以肯定，洛赫兰的人民会啃了他们的骨饮他们的血。

不过这些很快被他抛在脑后了，他们乘船离去，一切相当顺利，没有遭遇风浪，一日之后来到的艾明玛夏城不远的海港，他不忘在中途买些小饰品准备要送给丽芙与格兰妮──尽管挑选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相当麻烦，不过他决定听从科南的建议，勉为其难的用这些小东西讨好格兰妮。

怎么说都是丽芙的姊姊。

他与费奥纳骑士回到阿尔斯特王城时，康马克热情的领着妻小迎接了他们，裂着大大笑容的国王与他们一一拥抱，问候了他们这一趟旅程的情况。

他很能认同对方的春风得意，现下的一切对于康马克来说都相当顺利，新年的森庆节不出意外的话，康马克麦克亚特将成为整个埃林的统治者。

至于他自己同样也期待着森庆节。

森庆节的第二日不只是丽芙的生日，这一日，也将宣布他们俩的婚约。

他到了丽芙身边时，对方问：「洛赫兰怎么样？」他随军队前往洛赫兰前，丽芙脸上的伤口结痂了，现在则是覆着面纱，右边额头一小块连着太阳穴的位置则依然可看到被高温侵蚀下虬结变形的肌肤。

「很糟糕，你绝对不会喜欢。」他牵起对方的手，以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语调轻声说。

当然，罗马帝国没有马库斯说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