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十六章晨光熹微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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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慌忙逃了不知多久,直到这村子里唯一一栋小楼的尖顶消失在夜色里,他才停下来喘上两口气。树林在夜里又黑又冷,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远处浓黑的墨色似要将人连骨带肉吞噬下肚,却远不及那些难民围着他抢食时可怕。

这世上原来哪有什么恐怖之物,人才是最恐怖的,就连吓人的鬼魂与亡灵,也都是由人而来的。

他不敢想,也不敢回村子里,又不知附近还有什么村落城镇,有估计也像那个村子一样。他只能靠在林子里一块大石头上过了一夜。天知道那夜他过得有多煎熬,那些人面无表情却又狰狞的脸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忘不掉那些深凹下去的眼窝和凸出来的眼球,忘不掉那些眼睛里只有活下去这一念头时的疯狂,也忘不掉那些枯槁的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袍……他甚至看见有人捡起路边的腐尸,红着眼睛啃食那些烂掉的肉。

从前锦衣玉食的时候,御听说灾民无果腹之食,他十分同情,在他大少爷的认知里从没有“饥饿”一词,所以也只是同情,最多也是怀着怜悯之心提议一句:不如分些食物给那些穷人?父亲听了摇摇头,说给予灾民食物只是往沙漠里浇一瓢水,水很快干了,沙漠还是沙漠,谁都救不活。

真的谁都救不活吗?曦昭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才知道,只有将沙漠变为沃土,才能有万物生长,丛密茂盛。

他在寒冷中醒来,晨曦微露,穿过树丛斑驳,照在他脸上。御倚着的石头动了动,探出一个硕大的头。

原来这是只老龟。

偶尔有两辆马车缓慢路过,马车载着的东西用草席盖着,十有八九是饿死的难民的尸骨。

御步履蹒跚,走到中午才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镇子,许多衣不蔽体的人围聚在一起,等着镇长将朝廷发下来的粮食分给他们。他看见一个面色枯黄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手里还搀着一个,怀里那孩子小得似乎只有拇指那么大,脸已经青了,不知什么时候断气的;搀着的那个已经能走路了,看起来不大,却跟他母亲一样,有沧桑与辛劳浮于脸上,藏不住深处的绝望。

妇人似乎疯疯癫癫的,嘴里不停念叨,却让人听不清她念着什么,御凑近她了些,看见妇人脸上有干涸的泪痕。

“你父亲呢?”御蹲下来问那个小男孩。

男孩警惕地看着这个面容白净的人,怯怯道:“我爹…上个月出门找吃的,就没回来过了……”

“那你家里还有谁吗?”

“还有娘和…妹妹……娘从爹走后就疯了,妹妹……妹妹没有奶吃,已经断气两天了,娘还抱着她……”

“唉……”御叹了口气,往他衣袖里塞了个小布包,让他藏好。

他明白这是杯水车薪,这里没饭吃的人数不胜数,他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所有。

“大家放心,据说新政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大家都能分得到田地,虽不能大富大贵,至少果腹也足够了!”镇长在台子上高谈论阔,台子下的人仍旧一脸麻木。

这话说的御也不信。新政?哪里有什么新政,新政还只记在一堆纸上,朝里的官员拿它当笑话看呢。

他突然很难过,又有些恨自己。他这个将军当的,连只拔了毛的野鸡都不如,野鸡至少还能吃,而他呢。

有个穿着粗布衣的男人上台子在镇长耳边说了什么,台下人看着镇长脸上的表情从惊异到狂喜,镇长嘴唇颤抖着道:“乡亲们……新政下来了!新政下来了!曦城过两天就有人来发文了!”

“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吃一顿饱饭?”有人这样问。

没人知道怎么回答。

御觉得没意思,悄悄从人群里离开了,台上镇长依旧喊着新政、改制,人们的表情比看猴子表演还要冷漠。如临大敌的只有拿着上税的粮食高歌纵酒的官员。

或许城宁已经死了,珑做了国相,曦昭才能放心改制的吧。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现在该想的,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

……

雪城的雪依旧肆虐,梨的手比雪还要冷,伏将它握在手里,怎么捂都捂不热。

还好她还有一丝气息,鸢珀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在要紧的时候伸出了双手,硬生生将行将就木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琉璃从那日之后就被鸢珀拒之门外,他第一次知道女人能冷血无情到这样的地步,怎么说他们两个同生共死这么多天,多大的苦难都受过来了,怎么说同袍之情也该是有的,而现在这女人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多赏他一眼都懒得。

樱的伤也很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到地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夫看了之后说没有性命之忧,只稍修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于是鸢珀的行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一是她放不下梨,二是她不能将樱和波波丢在这地方。

至于琉璃,不提也罢。

文离开后,这四人里有三人都各揣了一份心思,结果就是闹得很僵。伏不在意他们有些什么,他眼里只有梨,连城中事务都放在一边,昼夜不歇地守在她身边。

人就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与怀念。他失去了梨,便开始怀念与她朝夕相处的时光,想念她每晚给他端来的安神汤,想念她用轻声细软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她早晨在窗前描眉,她的喜怒哀乐,还有她腰间的佩剑……只要是关于梨的东西,他都开始怀念。

这些统统化为掌心的热度,伏在想,他手心还是有那么暖的,哪怕是捂着一块冰也捂化了啊,为什么她的手就怎么都捂不热呢?

波波和城主怀着相似的心情,樱这两天总觉得乏,一睡就是一整天。樱这样,波波心里的愧疚就一天比一天强烈,不间断拷问着她,问她能用什么报还好友的恩情。

能用什么呢?她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就是这条命。

“如果我是个医生就好了……”她趴在樱床边自言自语,“我外婆是个护士,她也会救人,可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什么都不会……我连心肺复苏都不会……我要是能学医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救你了……”

是啊,她要是能像鸢珀那样,能有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本事就好了。

樱能学剑,她能不能学医呢……

“你说什么?”鸢珀在厨房里忙活,没听清波波说什么。

“我想学治病救人。”波波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那该去找大夫,不应该找我。”鸢珀将锅盖打开,蒸汽扑出来糊了她一脸。

“可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梨救回来的……”

鸢珀用锅盖把蒸汽压回去,一边说:“你想学?”

“想。”

“我的能力教不了你,不过我知道有个人能教,你去找琉璃带你去,他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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