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阳之战过后一月，来自王庭的戎夏使者造访了帝都云翔，自称带来了戎夏单于希望同宸粼重修盟好的使命。

此时萧彦勋虽然仍居留在京，但以他边军将领的身份在皇命无召之下并没有参加朝议的资格，因此关于戎夏遣使求和的事他是通过苏瑾阳之口得知的。

苏瑾阳虽还未被拜为大将军，但已经以在京武官的身份出席早朝，班次排位仅在几位侍奉先帝的老将之后。皇帝在朝中但凡问及军武之事，都以苏瑾阳的意见为重，群臣们也早已看出君主心之所向，顺势对苏瑾阳推崇倍至。

“戎夏这个时候遣使求和？莫非大哥真的在雁阳把他们打疼了？”在旁听了萧彦勋和苏瑾阳谈论戎夏来使之事的苏瑾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瑾阳和萧彦勋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莞尔之色，雁阳固然是场了不起的胜利，不过想要只靠这场胜利来让戎夏人屈服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单于若是那么容易屈服，恐怕先帝早就把他收拾了。”萧彦勋回想起太业二十四年那场大战，颇为感慨道：“当时我们也取得了正面的优势，然而还是没能一举打垮戎夏主力。”

苏瑾月不解地问道：“莫非戎夏使者此来不是真心求和？”

“当然不是。”苏瑾阳淡淡一笑，“无非是单于担心我们会趁虚北进，派使者来探探口风罢了。今日在朝上我亲眼见到了那戎夏使节，虽然态度较以往有所恭顺，但言语之中并未有畏惧宸粼之心。”

“那就教训的还不够。”苏瑾月微微鼓气。

“确实不够。”萧彦勋接话道，“戎夏虽统合草原联为一体，但三王分据使得中央的单于王庭和左部右部之间联系并不紧密，此番左贤王在雁阳惨败，对王庭和右部起到的震慑微乎其微。”

苏瑾月担忧地蹙起秀美，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低声问道：“那怎么办？大哥和彦勋你们又要去征伐吗？”

“和戎夏人决战是避免不了的，不过还没那么快。”苏瑾阳用拳头轻扣桌子，“单于害怕我们在这个时候趁虚进攻，但其实我们也很担心戎夏此时会不计代价前来报复。”

边军改制尚在紧张进行中，北庭都护府新立，麾下各部与各部、兵将与兵将之间尚需时间磨合，兵员与装备也都还没有全部到位，无论是身在帝都的苏瑾阳还是坐镇雁阳的陆天渔都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启战端。

“所以这次不如顺水推舟？”萧彦勋问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吗？”

他不知道，牧芝仁今早在朝堂上已经初步答应戎夏来使谈和了。虽然本来左贤王入侵辽东便是不宣而战，但两国现在把和议摆到明面上，多少能起到一些安定人心的作用。

最后签下的盟书，虽然可想而知不过多久就会变成一张废纸，但至少在当下是有价值的。

“无论陛下与戎夏和谈的结果如何，都不要有所懈怠。”苏瑾阳起身准备离去，走之前对萧彦勋语重心长地说道。

“苏将军的教诲我谨记在心。”萧彦勋向他行宸粼军礼。

苏瑾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对妹妹点了点头，大步出门而去。

“每次听你们谈论这些军国大事，我总觉得莫名会有些紧张。”苏瑾月双眼空蒙地望着兄长远去的身影，对身旁的萧彦勋说道。

萧彦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起身缓缓走到妻子身后，双臂越过她的肩温柔地抱住了她。

“放心，区区戎夏，早晚得向宸粼俯首称臣的。”他很有信心地说道。

“可是在那之前，还要打多少场仗呢？”苏瑾月叹息道。

这个问题萧彦勋也不知道，他没有出声，低头亲吻妻子散发着香气的发梢，双臂将她箍的更紧了一些。

留在帝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对萧彦勋来说这是段难得闲适平安的日子，虽然他的梦中时常还会浮现金戈铁马和刀光剑影，但只要睁眼有苏瑾月的陪伴，那些噩梦便都算不得什么。

不知道军中现在如何了，月余分别，他竟然也有些想念那帮部下了。

……

辽东，渔容军镇，飞狼骑军第三旅队驻扎地。

一身崭新玄甲的魏无忌和白衣轻甲的李敏植并肩站在校场边，默默注视着正在操练中的士兵。第三旅队在雁阳之战中跟随萧彦勋执行了掩护韩向漠转移城中百姓的任务，经历那场深陷敌营的死战之后几乎损失殆尽十不存一，如今第一批补进的新兵刚到不久，训练也紧锣密鼓地随之展开。

校场的对面是第四旅队的驻地，雁阳之战中身负重伤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四旅统领李禹臣至今仍未痊愈，而第四旅队和三旅一样是全军补进新兵最多的旅队，此时督促训练的任务便落到了李敏植身上。

两边的校场相隔五十步，彼此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号令声和士兵训练的齐声呐喊，李敏植和魏无忌两人则时常聚在一起交流经验。

军人的友谊都是在战场上结下的，一同经历了戎夏人夜袭苏瑾阳大营那晚的苦战之后，魏无忌和李敏植两人的关系比起之前迅速地熟络起来。对于李敏植这位从出云过来的“外族人”，魏无忌先前要说没有一点偏见那自然是假的，宸粼以天朝上国自居，对出云这样的藩属小国自然看不上眼。李敏植在出云虽官至左将军、统兵数万人，但魏无忌真正将他放在眼里还是经历了这场雁阳大战之后。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这种好日子真应该骑上马去外面好好转一圈。”魏无忌仰头望着天上飞过的大雁，心痒难耐地说道。

“等过两日，新兵们也该上马操练了，到时候带他们一同出去转吧。”李敏植笑道。

魏无忌对他的提议深以为然，忽然想到一件事，心直口快地询问道：“出云多山林丘壑，也未曾听闻有多么出众的骑兵，李将军对骑军训练的这些理解是从何而来？”

他对李敏植称呼为李将军而不是李参谋，心里已经把他放在了身在出云担任左将军时的高度。

李敏植听完微微一愣，随后谦虚地说道：“谈不上有多少理解。出云虽然没有好的骑兵，但为了防备戎夏，总要研究对手。左贤王的东部骑军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观察学习的对象。”

魏无忌深以为然：“如今左贤王的东部骑军虽然已经基本被我们消灭，但这支敌人在平原野战时的骑军战法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萧将军回来之后，或许会和诸将一同做一个总结吧。”李敏植猜测道，“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兴许也要回来了。”

“不急，让他再留在家中消遣几日也无妨。”魏无忌一脸坏笑，他嘴上说不急，其实心里也有些想念萧彦勋。

两人自虎林游击时便是正副将的关系，那时候虽然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相处久了，总有一种谁也离不了谁的感觉。

萧彦勋在军事上的才能魏无忌自认不如，但军中操练管理之类的琐事，萧彦勋却也离不开他的协助。

“魏将军！有帝都来的军令！”此时忽然传来嘹亮的喊声，魏无忌和李敏植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士兵穿过营门纵马而来，手中高举着一份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