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兄长一同回家拜见了母亲，萧彦勋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关于自己身世之事。

从出云到雁阳，他愈发认识到自己身体内蕴藏这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短时间内武神下凡般的力量、超乎常人的伤愈能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起来，这种力量都和叶雁翎身负的骁武之血极其相似。

在坚守雁阳的那阵子，尤其是在被叶望舒提醒过之后，萧彦勋原本想着等回到帝都之后向母亲好好求证这件事，但不知为何到了临头内心忽然又产生了退缩之意。

萧彦功似乎察觉到了弟弟的沉闷，在准备离开院子之前特意问道：“怎么了，最近有什么心结吗？”

“没什么。”萧彦勋随口答道。

“战死的人永远回不来了，我们这些生者应当替他们背负起更长远的责任。”萧彦功说着在弟弟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要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有空去看望一下他们的家人吧。”

“我明白。”

萧彦功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彦勋。”身后传来苏瑾月的呼唤，萧彦勋转身回头，看到妻子穿着一身漂亮的崭新月白色衣裙站在庭院里，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他忍不住笑了，夸赞道：“你穿这身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苏瑾月欢喜地说道，走上前拉着他的手：“今日怎么没见阿星来找你？”

“莫太史那边的事已经差不多办完了，我们不用再过去了。”萧彦勋向她解释道，又微微歉疚：“真对不起，回来几天了都没好好陪你。”

苏瑾月心中高兴，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仗都打完了，你应该不急着回到军中吧？”

萧彦勋愣了愣，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仗还远远没有打完，他想，雁阳之胜虽然打的戎夏人肉疼，但往后恐怕对方不会再犯轻敌冒进的错了。像雁阳这样成功的巧计也许不会再实现，以后的每一场仗都是硬碰硬了。

“怎么了？”苏瑾月看到他发愣失神的样子，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声音软软地说道：“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军中的事吗？那，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萧彦勋确实挂念着留在辽东的弟兄们，飞狼经此一役折损近半，如果不是有胜利的喜悦相冲抵消，这个时候军中的气氛一定会很低落吧。他从西荒带出来的那批士兵，现在仍在存活的也大概只有十之三四了。

不过看到妻子担忧起来楚楚可怜的面容，他实在不忍心说自己很快就要回去，展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低声说道：“别担心，我会好好陪你的。接下来一阵都没什么事，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苏瑾月幸福地趴在他胸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一下子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去了，要留着以后慢慢去。”

“好。”萧彦勋答应道。

和苏瑾月呆在一起总能让他忘记烦忧之事，此时萧彦勋把心中对自己身世与那股神秘力量的疑惑和对两国战事的牵挂全都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陪伴在整场雁阳大战中为自己提心吊胆的妻子。

……

后宫御书房，牧芝仁坐着，邵风扬和苏瑾阳两人站着，君臣三人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内足有一个时辰。

牧芝仁望着面无表情的苏瑾阳和微微皱眉的邵风扬，心中暗暗叹气，眼前的二人分别是他所依仗的文武双璧，但看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

“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瑾阳你先回去？”牧芝仁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苏瑾阳和邵风扬之间的分歧过大，让这场商谈已经变得有点无法进行下去了。

苏瑾阳躬身行礼，口中说的却不是告退的话，而是坚定地向皇帝进言道：“陛下，无论如何此事还须三思。”

牧芝仁默然不言。

“邵大人，在雁阳庆功宴时，我与大人已经说过了，主动出击为时尚早。”

邵风扬点头：“这一点我与苏将军并无意见出入。”

“既然如此，那奇袭王庭之议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陛下，臣告退。”

“苏将军且慢。”邵风扬抬手喊住了他，“奇袭王庭并非要与戎夏进行骑军决战，只是往后宸粼与戎夏必有一战，既然如此，陛下希望早些迎回苍阳公主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瑾阳冷淡地说道：“苍阳公主即便身份尊贵，也不值得我麾下的将士们拿命去冒险。”

“瑾阳……”牧芝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面对苏瑾阳凌厉的目光他还是无法开口。

苍阳公主是先帝时出嫁戎夏和亲的，现在是单于大王子勖顿的正室，然而和亲只给两国带来了相当短暂的和平。老单于在位一日，勖顿便终究只是没有什么权力的王子，即便性情温和的他想要修好与宸粼的关系也做不到。

而对牧芝仁而言，在他尚未成为皇帝的那段郁郁不得志的日子里，苍阳公主和永陵郡主是宸粼皇室中唯二对他好的人，因此这两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极重。永陵郡主牧芝仪如今已经如愿以偿地将与之情投意合的陆天渔招为驸马，而牧芝仁心中始终未忘记当年含泪为国和亲前往戎夏的苍阳公主牧芝柔。

因此他希望，和戎夏全面开战之前，能够派一支人马悄悄前往王庭将牧芝柔接回宸粼。

从理智上来评估这是一个完全有悖战争之道的决定，牧芝仁心中也很清楚，此行困难艰险难以想象，即便最终能将牧芝柔带回宸粼，也势必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换做其他任何人站在自己面前，他都可以冷酷无情地向对方说“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苍阳公主接回来”，然而面对苏瑾阳却不行。

“我不同意拿士兵的生命去换一个女人，无论苍阳公主对陛下而言是何等重要，臣是军人，在臣眼中她只是一个女人。”苏瑾阳用没的商量的语气说道，“陛下若是希望臣能战胜戎夏，就不要给臣出这样的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