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三.

“反了你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老爷满脸通红，手中茶盏拍到桌子上发出清脆声，后纳的小夫人一脸心灾乐祸站在老爷身后让老爷消气。

转眼林星辰也到了该考虑嫁人的年纪，按祖训该自己绣嫁妆，待日后带给夫家。府上请人教林星辰刺绣，可她不是赖在小厨房里就是爬墙到学府听墙根，气走了一众城里一流的秀娘，也引得城中邻里议论纷纷。

“林家小姐没点大家闺秀样，真是丢了她家的脸”“可不嘛，我可听说…她那娘就不是什么好，这女儿自然也和她母亲一样，不详”

这样的话传着传着就到了林老爷耳里，不巧苏老爷平生最看重别人的言语，又是个好面子的老古董，气不打一处来，小夫人更是在林老爷耳边煽风点火，林星辰被关在了房里，不让出门，何时知错了，再给放出来。

午后，林星辰数着窗框上有多少个格子，发着呆。门口突然有轻微响声，吱呀一声锁上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包东西被扔了进来。

林星辰悄悄走到门口，捡起包裹打开发现是茶楼的糯米糕，她贴着门听，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是谁来了，那人却是小声开始念起书来，讲的正是之前在茶楼没有听完的那个故事。

林星辰没有打断陆一白，也靠着门口坐了下来。故事娓娓道来，清澈的嗓音比那故事还令林星辰着迷，不像在茶楼，有时候人多，楼外吆喝声不断，说书人沙哑的声音就会被淹没。而现在这个声音，让林星辰心安，心静。

故事的最后，女子终是没能等来自己心上人，郁郁而终。陆一白觉得这个不好，丫头听了肯定惹她难受，只好说自己忘了结局，下次再告诉她。

“林星辰。”

“嗯？”

“我，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家里把在北方的钱庄交给了我，我……”

有那么一瞬的沉默，门外的人没说话，半天才说一句“林星辰，你别闯祸，少惹你爹爹不快……我……”

我很快就回来。

我回来就娶你过门。

“你管好你自己吧，我们俩也就半斤八两。”林星辰打断陆一白没有说完的话，天气热得很，林星辰脸上的水，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过了很久，外面没有动静了，林星辰声音抖抖的问“陆一白……你，还在么？”

没了回答，外面有了阵阵哭声，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林星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了，又像是被什么在捶敲着。

四.

陆一白要离开槐城那天，林星辰翘了窗溜到后院，爬上了那棵老槐树，她想这树那么大，能不能让她目送他离开呢？哪怕只是看他背影或者一片衣角也行。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树下的丫鬟急得要死，生怕老爷发现小姐跑了出来，又怕这后院真闹鬼。树上的林星辰像摇响了的小铜铃似的笑了，突然，林星辰直直的跌了下来。

丫鬟惊慌失措的看着林星辰着了魔似地抽搐的身体，就想起了所谓的女鬼，飞跑着去找老爷，林老爷急忙找人说来给林星辰招魂，道士绕着林星辰走了一圈又一圈，黄酒撒了一地。到底是唯一一个孩子，林老爷跪在一旁哆哆嗦嗦念着鬼魂放过自己女儿。

林星辰躺在地上，很好看的笑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她好像，好像看见陆一白来了，他在说他不走了，他陪她，永远的那种。

她伸手想去够他脸。

她抬起的手重重垂了下去。

林老爷哭的撕心裂肺，林星辰的手肿着，指尖冒着乌黑的血——她是被树上偷鸟蛋的毒蛇咬死的。

马车驶到城门外，陆一白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吩咐车夫驶快些，他巴不得快些处理完一切然后回来娶林星辰那个傻丫头。

五.

说书的回了老家，老字号祥裕茶楼因为子辈的不善经营关了，红绸子撤下了的时候好像整条街少了点什么，但也什么都没变，槐城还是那个城，今天这里哭明天那里笑。

到底，谁都没记得林家的那位小姐。

又一年，花开。

人已去。

陆一白倚着林星辰低矮的小坟包，用笛吹着不知名的调，悠长，如在叙说漫长的故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双眼模糊，朦朦胧胧之中，那个心上的女孩子仿佛就在自己面前，笑的依旧灿烂。

转眼就已经三十年过，他未娶，她已去。

“林星辰，我给你带糖葫芦了。”

“我们，去听书，好不好。”

此后，再也听不到她用熟悉的声音唤他，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