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北纬25°。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船只静静地航行在海面上，天空是璀璨的星辉，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宛如游荡在星空里。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船的桅杆边缘，默默地眺望着远方。无边的海域上只有黑暗，除了星光便是船舱里的灯光。言琉风听着船只划破海面的声音，看着海豚绕着船边不断跃出水面。

“公元2015年10月27日，船只已经抵达北纬25°。四周无风，天气晴朗。所有设备都维持正常。我是船长哈里斯·埃罗，这是我的第二十四次船长日记。我们要去的地点是百慕大三角，执行‘夜叉之死’计划。说实话我也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但愿上帝可以保佑我从战场上活下来。”埃罗在日记本上写完这段话后，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要来点什么吗？咖啡还是可乐，或者是，来瓶冰镇的鸡尾酒？”

路维希甩出手中的牌说，“3、4、5连对有吗？没有你就输了。”

“好吧，你赢了。”林小夜耸了耸肩，然后对埃罗说，“有冰镇的啤酒吗？”

船长哈哈一笑，说：“当然，要知道我这艘船，可是非常Coooooool的！”

阿尔忒尼斯号，组织研究并改装的货船，组织开发部的人大概觉得作为一艘货船，运货速度应该是首要考虑的因素。而且他们经手的货物可不是传统的商品，而是禁品，比如黑原石武器，能子武器之类的东西。据说这艘船在美国的港行局有着正式的注册，也有运输许可证。林小夜不知道当地的政府是否了解有一艘船在他们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运送违禁物品。

阿尔忒尼斯号的最大航速可以达到70节，大概是正常远洋货船最大时速的两倍。它的舱底装备了水翼，张开后利用水翼的上下压强差抬高船体，减小阻力，达到高速运动的状态。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燃气引擎花费的燃料比较多。但是对于组织这样的暴力机构而言，钱的问题永远都不会构成绊脚石，它的背后有无数的基金会为其运作，所占据的资源庞大到不可想象。

埃罗是伊文的老朋友，曾经也是“黑蛇之纹”的成员，这次任务言琉风是队长，林小夜和路维希都是协同人员，而埃罗负责把他们带到百慕大区域。这种生死航线需要经验丰富的船长来执行，两个月时间不足以把不熟悉驾驶船只的几人训练成老道的水手，埃罗从事船长这个职业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以前组织所有的海上任务都是交由他来指挥。

他从黑蛇之纹退役后转入了“白鸟之盾”工作，还有了一个妻子，但是他经常和斩鬼人同伴说，阿尔忒尼斯号就像他的小情人。他的妻子从来没有登上过这艘船，而他却对曾经在“黑蛇之纹”里的生活念念不忘。如今他重新掌舵，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变回了记忆中那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翻越五湖四海，追寻着激情燃烧的斩鬼岁月。

埃罗接到命令是在四个月前，那个时候美国军舰刚好探测到了卡文迪许号的存在，他下水把那艘船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调查过了，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安娜斯塔莉亚的线索，他曾经和安娜斯塔莉亚的父亲是朋友，至今不敢相信那个怕生人的羞涩女孩会成为一个可憎的能瘾者。

两个月前，阿尔忒尼斯号开始接受改装，组织设想过一切可以面对的问题，把这艘船几乎改装成了一艘坚固的堡垒。无论面对狂风巨浪，电磁干扰还是冰山撞击，都不足为惧。它几乎可以以横冲直撞的姿态跨过任何地球上的险境，1912年所发生的泰坦尼克号的悲剧绝不可能在阿尔忒尼斯号上发生。

埃罗从冰箱里翻出了两瓶啤酒，扔给了正在打牌的林小夜和路维希。他无聊的时候会看他们的牌局，林小夜输多赢少，路维希的数学比他好，打牌的水平远高于林小夜。

“言师兄，你要来点啤酒吗？”林小夜挥舞着手说。

尽管接下来是紧张的任务，林小夜和路维希的情绪却相当的放松，颇有一番胡适留学时候的风范。林小夜不禁想起了《胡适日记》中的内容：

7月4日

新开这本日记，也为了督促自己下个学期多下些苦功。先要读完手边的莎士比亚的《亨利八世》。

7月13日

打牌。

7月14日

打牌。

7月15日

打牌。

7月16日

胡适之啊胡适之！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7月17日

打牌。

7月18日

打牌。

说明即使是胡适这样的国学大师，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也难免要放松心情，任务之前就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必了。”言琉风没有回头，他依旧观察着远方的海面，周围是粼粼的波光，他像一个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两个小时前言琉风就一直在看海了，哪怕是这样的黑夜里，大海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群星，连海豚的身姿都只能看到一团漆黑的影子。他依旧如凝视深渊一般注视着海水，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

“言师兄，你已经看了很久了。现在还没有到任务区域呢，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不如我们一起打牌吧！”林小夜说。

他其实是想把言琉风拉进来一起对付路维希，作为一个计算机高手，他的数学自然是完爆林小夜，打牌实际上是一种计算概率的活儿，尤其是打到残局的时候，高手和渣渣之间的水平高下立判。像路维希这样的家伙属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和林小夜之间是赌钱的。林小夜在船上实在是呆着有够无聊，不然也不会接受路维希的提议，说起来曾经他也是新海中学的一把打牌的好手，以为和路维希之间输赢最多是五五开，没想到一上来就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总而言之，到现在为止，他大概已经输了快三千美金了。

林小夜身上当然没有这么多钱，路维希大手一挥说先欠着了，以后回营地再还。

但是言琉风没有回答，林小夜注意到他的眼睛泛起了蓝光，那是能子在他眼部的毛细血管中传递，如同一张蛛网一般张开来，不一会儿，他的瞳孔已经被蓝色所覆盖。

林小夜哆嗦了一下，他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不然不会引起言琉风这样的反应。

“发生什么事了？”林小夜问。

“在海平面以下五十米左右处有东西，光线不够，只能把眼睛打开了。”言琉风说。

林小夜走到了桅杆上，他也打开了能子视野。透过漆黑的海面，他终于看到了，从海底下穿透而来的微弱蓝光，那是茫茫的一大片，面积大得不可思议。林小夜确信地球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巨大的生物。那道蓝光似乎是会活动的，它们正跟随着阿尔忒尼斯号，一起向前移动。

“那是什么？”林小夜稳住情绪问。实际上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三人中要说最冷静的，恐怕还是言琉风，他有打牌的闲情雅致正是说明了他心中的燥乱，希望能找点事情忘掉眼下的任务。

“不知道，但是在这种地方遇到，恐怕并不是传达什么友善的信息。”言琉风平静地说。

“我说兄台，你能不能不要淡定地说出这样的话，要是下面的东西真的是我们的敌人的话，我这点身板，给它塞牙缝都不够！”林小夜在心里说，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言琉风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是在说，“只要是敌人，哪怕是神我也要一刀砍死给你看看！”

“看前面！”路维希叫道，他也打开了能子视野，用手指着阿尔忒尼斯号的前方。林小夜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无法进行。

更多微弱的蓝光从阿尔忒尼斯号的前方透射出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那是横跨整个视野海域的能子，从海中一直向前蔓延，不知道通往何处。

三人的动作惊动了埃罗船长，他走出了船舱，一起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他拿出了阿尔忒尼斯号的长筒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后，喃喃地说：“天呐，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三人齐声问道。

“这不是一样东西，是鱼群，大量的鱼群。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人的基因组中才有高位能子受体蛋白基因，其他的生物中可能也有这一段基因序列。比如说鱼类，但是和人类不同的是，它们没有利用能子的智慧，拥有能子的鱼类只会本能地去追逐能子。刚才这段时间里，可能有数量过亿的鱼群从我们的船底下经过。”埃罗船长解释道。

“它们都是成群活动的吗？”言琉风问，他从船长的口气上感觉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怎么可能，我们星球的海洋太大了，拥有能子的鱼类其实很孤独，一个种群当中都不一定有这样一条拥有高位能子受体蛋白基因的鱼。它们在茫茫的海中移动，从生到死都不一定能遇到另外一条有这种基因的鱼。至于成群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埃罗船长摇了摇头，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越是了解能子和高位能子受体蛋白基因的人，就越是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

“它们……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林小夜忍不住说。

是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鱼群没有攻击他们，只是一条跟着一条，笔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向前运动。在这片海域的海面以下五十米左右深处正在发生着一场比荒原的动物大迁徙更加让人震撼的场面，这些鱼群像是具备了某种洄游习性，宛如朝圣者一般朝着某一片海域游动。

“不仅如此，它们运动的方向还和我们的航线一致！”言琉风坚定地说：“跟着它们，前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引起这样的异变。”

“明白了。”埃罗船长扭了扭自己的帽子，他返回船舱，开始给船加速。

船底发出了隆隆的巨响，水翼正在打开，涡轮发动机全面运转，阿尔忒尼斯号跟着蓝色的光幕，一头扎入了前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