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米路，无风无雨，却又腥风血雨。

西摩没有出现在我们一千两百米之内。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下一个丘顶，用手中的步枪打出飘忽的子弹。按理说，在这个距离开枪不可能瞄得准，但他做到了。他的反应总比我们快半秒，他的子弹总能飞向他想要打中的目标——又有五人在他的枪下丧命。

在我们的眼里，西摩在东边站起，在西面趴下，在南面射出夺走生命的子弹，在北面翻转腾越躲避我们的进攻。他在四面八方出现，当我们盯住前方时，左侧的战友捂着脖子倒下。在我们转身发现他时，他又飞快撤退，然后在我们后方收割走另一条生命。这种超出常理的事实终于让我们中的一些人陷入恐惧。

“他是怪物吗？为什么到处都有他？他究竟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已经有人在惶恐中失去理智地大叫。

“控制你的情绪，别让西摩牵着你走。放轻松，大家，放轻松。该死，我说放轻松，是谁的呼吸声这么大！”排长努力地控制局面，他好不容易重建起的信心竟崩塌得如此之快。

周围的人尴尬地看着排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排长，通讯频道会过滤杂音，您听不到别人的呼吸……”

“该死，我是说别紧张，大家能领会吗？”排长慌忙打断我的话。

“排长！”我加重了声音，“三分钟内您骂了十次该死，问候了西摩的母亲二十多次，连上帝他老人家也被你波及到五次左右。现在你要我们冷静？您才是最需要冷静的！”我试图使失控的排长拾回理智。然而收效甚微，他的焦躁几乎连带着排里的所有人一起走向崩溃的深渊。

最该保持清醒的人已经不能再指望，保持住清醒的我无能为力，此时唯有将希望寄托在最有可能打破僵局的戴校埔身上。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戴校埔，正好迎上他投来的冰冷目光。

“你们就这样咒骂吧，哀嚎吧，直到西摩把你们一个接一个送进地狱，你们也别停下来！”戴校埔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几乎是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道，“你想干什么，弗里？就想用你这张悲戚的脸来挣回你可笑的尊严？你又想干什么，盖伊？如果你的谩骂能让西摩少哪怕一根头发，我也会跟你一起骂。还有你，宋寒，我对你最失望，你明明看出了西摩的秘密，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顿觉不妙，连忙开口申辩：“我有知道什么了？如果我真的了解什么，我一定会说出来的。”

戴校埔指着远处山丘吼道：“为什么西摩能在左面射击后立刻移到右面？别人或许会觉得这不可思议，但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其中缘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戴校埔已经变得完全不可理喻。

“听着，我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但你这样会把所有人害死。西摩他现在转着圈打我们，我们就像会走路的靶子一样，自己撞向他的枪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赶紧动用你可怜的大脑，好好权衡下要不要说出来……”戴校埔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周围的人投来怀疑的目光，他们想确认我到底知道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后背越来越热，在这么下去大家都会变得不再相信我，我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个局面。

或者，在这短短几十秒内真正找出西摩能从各个方向射击的诀窍。

我低头拼命冥思苦想，试图找出答案。然而脑袋里一团乱麻，万千思绪根本无法理清。我的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浸透防护服里面的衣服，我艰难地转动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

或许，我们都应该换换角度。回头看去，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我转过身子向后望去，空无一物的荒野被环形山围住，地面上留下数行曲曲折折的脚印，一切都那么寻常。

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微笑。我开口打断戴校埔的话：“你说西摩在绕着圈攻击我们？”

“是啊。”被打断话头的戴校埔奇怪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知道他在转圈？”

“显而易见。第一次袭击时他在我们正前方，攻击李博士的那次他出现在偏左的位置，而下一次他却是从后面发动攻击的，再下一次是右面……”

“有人可以绕那么大的圈吗？从他每次的射击点到这里都有一千二百米的距离，没有人能够沿着这个半径超过一千米的圆移动得这么快。”

“那你怎么解释……”

“你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都是移动的靶子。你看我们留下的足迹，会发现我们并不是始终沿着直线前进。或许我们认为自己是，但其实在崎岖的地形的影响下，我们总是会在一些时段暂时改变自己的方向。”我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

“西摩只要保持和我们相同的速度前进，然后在我们改变方向的瞬间发动攻击，就能造成他是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其实说到底，只是我们在自己把要害毫不设防地凑到他的枪口上。”

“要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西摩必须能够精确地掌握我们的位置和动向。而这对于拥有异人监控堡垒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战争的胜负源于信息的不对等，正是这种不对等导致我们产生了他能瞬间转移到另一个方向的错觉。”我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突然感到有些怀缅。

戴校埔走上来，用力拍着我说：“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我看的出你刚才是真的不知道，但所有人中只有你仍保持了冷静的头脑，能够理智地分析。所以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逼迫你，迫使你更努力思考，快些找出答案。有时候人都需要一些压力，你能原谅我擅自给你施加这样的压力吗？”

我有什么好责怪的？我转身面向排长，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排长，请您下令，让所有人分散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