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受伤了。

白玉皓看着一脸自责的北门，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在她转身后立刻被关上的门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门外，简春熙揉了揉北门的头，想告诉他不必自责，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

气氛就这样沉默了下去，一如他们在麦茬般倒下的人群中穿行时那样。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白玉皓关于墨葭的事，因为单单是墨羽的昏迷，就足以使得所有人心绪不宁。其实对于这个年龄段的他们昏迷并不是一件严重 的事，不说时常在一线冲杀的李乐，就是天天在山里以悟道为名躲着睡觉的北门，在过往的岁月里也不是没有过险死还生的故事。

只是墨羽是和他们不同的，他虽然是少年，但眼见着，已几乎经历不起任何身体上的意外。

那白玉皓看到现在的墨羽，该有多伤心呢？

正想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白玉皓的身影从门扉里探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没被看见吧。”

北门见白玉皓神色凝重，也没多想，当即便说自己带着墨羽回来的时候曾和守在附近的一个羽林军亲卫打过招呼。白玉皓听了神色却立时有所变化，她顿了顿，道：

“那他可看到阿羽？”

“肯定是有看到背着人的，但当时天色晦暗，未必看得清是谁……”北门见白玉皓声音有所迟疑，心中已是了然。虽然他的的确确是个如假包换的纯真小道士，但一颗心亦是玲珑剔透，不是简春熙这种天真无邪的丫头所能比的。

简春熙现在的思绪还停留在白玉皓刚看到墨羽时那惊诧心疼的表情呢。

北门却是了然，墨羽重伤的消息对于如今的人族联盟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打击——所有人心知肚明活不了几天的墨羽真的能醒过来吗？就算北门和白玉皓一起跳出来说墨羽只是受伤了，谁会信呢？

况且——墨羽现在的状态，真的只是受伤了吗？

生死符的

名号是北门想起来的，但这门武功距离如今的年代实在过于遥远，而在墨葭手中的威力又太过惊人，种种因素使得北门根本下不了判断。北门尚且如此，那旁人呢？

同样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墨羽之所以能顺利的拿到人类所有军队的指挥权，成为名为“公子”实为“皇”的人类之光，一方面是因为夏商周的古老门阀被上一任的几位君主趁着外敌入侵坑的七零八落又被墨葭等人好一通折腾彻底没了声响，一方面也是因为剩下的所有刺头都知道墨羽马上要死了，这个没有子嗣甚至没和女朋友结婚的人既十分能打能把蛮族打出去，又没有办法参加后续的争权夺利，这才乐见其成。

所以，墨羽死的一瞬间，就是他们眼中天下再度被重新划分的一瞬间。

“这是不可避免的。”

北门对自己说。

“但不能是现在啊……”

看起来，现在的蛮族被人族的军队穿插其中，轮番鞭挞，就等着灭亡的，但那是因为有个李乐领着骑兵不断袭扰，还有一个林涵在蛮族的老家烧杀掠抢，同时又有白玉皓和墨羽这两个连连预判蛮族军事动向的统帅……更重要的还是后方的粮草军备调度永远跟得上。

一旦大大小小的头领都有了自立、争夺往后利益的想法和意识，来自于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属于不同家族的底层将领就会开始珍惜自己手里的兵力，甚至有意识的囤积粮草，而供应粮草的世家们自然也不是傻子，也会偷偷的发展自己的私兵……至于粮草，哪有供给粮草给自己未来敌人的道理。

到时候就不是人类把蛮族冲的七零八落，而是蛮族在各个地方钳制住人族的精锐部队了。而且，北门敢打赌，对于很能打的将军士兵们被蛮族全部干掉这件事，所有不在战场的门阀都是乐见其成的——最好李乐、白玉皓、林涵一起死了才好——至于剩下的蛮族……

不是已经被打废了吗？

到时候蛮族想来能很迅速的教一教地方大族们什么叫百战之兵，什么叫当世

名将。

“我去杀了他？”北门开口问道。

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一个无关的人，当然不符合他师门的意愿，更不符合他北门的侠义之道。但既然已想通了其中利害，那么也不难知道白玉皓其实纠结的就是怎么开口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这件事……

可因为自己的“道德洁癖”，不顾大局，伤害朋友，便是侠义，便是他北门的道了吗？

自然不是。

他只是不想做坏事，但不怕当坏人。

白玉皓闻之一笑，反倒是定了心神。“自然不会让你去当这个坏人，北门，我托你一件事，带上几十人帮我去找林涵，他让蛮族如此不安，定然动静不小。你找到他后，告诉他现今的情况，他自然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北门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他只需要带着一些羽林军顺理成章的去找林涵掩盖这次的消息即可，剩下的事情，白玉皓自己能处理。

一旁的简春熙愣了愣，对身边两人这段时间想了些什么茫茫然，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只是看着北门又领了新任务，心下痒痒，道：“那我呢？”

北门心下迟疑，虽说自己这次是以“把目击者合理带走”为目的出发，但林涵远在蛮族腹地，说是一点危险没有，他是不信的……

“你得留下来，当一段时间白玉皓了。”

“那你呢？”

“我当一段时间公子……反正面具一带，谁都是墨羽对吧？”

连夜，一队骑兵悄悄出发往韩俊的埋骨之地而去，那里有前往蛮族境内的秘密通道，而在清晨，墨羽一身染血倒在了军阵之前，被救醒后破口大骂墨葭，骂的言辞恳切句句刺骨，说墨羽当年喜欢墨葭真是瞎了眼，连个绿茶都看不出，枉称智者。

据好事者记录，墨羽骂了足足四个时辰，辞藻从未重复，简直是将墨葭和曾经的自己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骂的脸都红了，胸膛也是起起伏伏的，直到白玉皓出来接他，几次制止，才缓缓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