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58、中枢之五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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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缈说:“我怎么觉得你像孟玉楼似的, 西门庆闹着要娶她,就是因为她有两张南京拔步床。”

淳于扬说:“难怪你考不上大学,高中生看什么金瓶梅?”

“洁本的。”唐缈解释, “此处省略多少多少字那种。”

司徒湖山等人在那边吼:唐缈!唐缈!唐缈缈缈缈!!来来来来来啊!!!

唐缈被催急了, 只得扶着姥姥的石棺起身。那棺材石料不平整, 又是竖着放的,被他一推之下略有摇晃, 发出铁链碰撞的响声。

……铁链?

唐缈不由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惊讶地发现这口石棺居然被栓着!

他立即拉了一把淳于扬,后者会意, 一跃到棺材上方,弯腰蹲下观察半晌, 又扫视周围, 抬头小声道:“唐缈,在上面时你之所以没能关闭毒水深沟, 是因为控制机关的链子被卡住了对不对?”

“对。”

“你知道那铁链子卡哪儿了吗?”

唐缈诧异地问:“卡在这口棺材上了吗?”

淳于扬缓缓点头。

唐缈伸手道:“拉我一把!”

淳于扬将他拉到棺材上方,两人半蹲着挤在一个极狭小的空间中,淳于扬指着脚边说:“你看这儿有个铁环, 铁链正好穿过它。”

可……可如果这样,就不是“正好穿过”的问题, 也不是“卡住”的问题, 而是刻意锁着不让铁链移动、阻止机关关闭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条链子就是那一条?”唐缈问。

淳于扬指着上方,刚才被袭击之前,他就在观察控制室顶部。

石壁上平行着数十条锈蚀斑斑但依然坚固的铁链, 有些链子上挂着木质标牌,虽然年深日久标牌上字迹模糊,但还能勉强认出“沙池”“木”“钉”“火”“阴阳”等字,显然那是早年间唐家控制机关的中枢网络。

所有的铁链都留在原地,只有眼前这条被突兀地拉下,栓在石棺顶部的铁环上。这条链子所挂的标牌上写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后头一个字是“水”,而前面这个……硬猜的话是“腐”字。

腐水,绿水,毒水,似乎对上号了。

唐缈瞠目结舌,像是被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

铁链拴在棺材上,而棺材里躺着姥姥,所以谁做了这事儿不言而明!

难怪唐缈在上面时拉不动机关,因为这石头棺材少说也有半吨重,平常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抬起来,仅凭两只手的力量当然不能撼动分毫。

所以,姥姥尽管在信里告知了关闭机关的方法,实际上除了唐好、唐画和唐缈,她没打算放任何人出去,从一开始就想灭口!

见唐缈一言不发,淳于扬附耳问:“怎么了?”

“姥姥想杀你。”唐缈说。

淳于扬微微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

淳于扬说:“嗯,我有预感。”

唐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姥姥真是个杀伐决断,不拖泥带水的人。”

“而且她临死之前居然为你和唐画规划了两条出逃路径,真是操碎了心。”淳于扬笑了笑,“佩服。”

“两条?”唐缈问,“怎么说。”

“第一条是淌腐水出去。”

“第二条么……你想,我送给画儿的那只小乌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缈埋头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小乌龟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姥姥带了它下来。

之所以她要带乌龟下来,是为了给茫然无知的唐画引路,因为她自己已经灭了,唐画找不到她。

姥姥相信唐画一定会找到小乌龟,而找到乌龟就等于找到了她,找到了通往此地的方法,以及绝大可能是通往外界的道路。

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唐缈和唐画既不知道淌水出门,又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地下,于是便有了那些虫的攻击。

这么想来,它们其实是应激反应和补救措施,是姥姥为了保护唐家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非但不可恶,反倒有几分壮烈。

唐缈的心情沉重得就像坠了一块铅,总觉得哪里对不起姥姥。淳于扬亦是沉默,两人紧贴蹲着。

终于淳于扬轻声说:“下去吧,别声张,别让他们知道姥姥死了。有姥姥在,对他们总是个威慑。”

“……”唐缈点头,跳下棺材。

那边已经催得不行,周纳德和离离都跳着脚喊:“小唐,快一点来开机器!”

唐缈拉起唐画正要往升降机那边去,突然想起还有重要事情没做,于是问:“你们有袋子吗?”

“没有!”

“我有。”淳于扬说。他把自己军用挎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将空包递给唐缈。

唐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蹲到石棺材前,摊开挎包,把石棺底部的那一捧灰仔仔细细地捧了进去。

司徒湖山问:“这是什么?”

唐缈不答。

装好灰烬,他抬头时无意中发现石棺内部有字,分为三行,借着昏暗的灯光凑近细看,只见写着:

——予此次奉命出师抗日,志在攻赴前敌,为民族生存,为四川争光荣。

尤望我川中袍泽,一本此志,始终不渝,

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唐缈艰难地念完,问淳于扬:“这是什么?”

淳于扬正在思考,司徒湖山却已经扑过来了,神情异常激动,一边摩挲着棺材上的刻字,一边大声说:“这是刘湘将军遗命!”

“刘湘是谁?”唐缈问。

“川军总司令!”

“川军是什么,还有一个总司令?”

司徒湖山说:“你不知道正常,建国以后出生的人没几个知道的,咱们从来不宣传他和川军,尤其这不是刚革了十年大命嘛。这人是曾经的四川王,一方诸侯。”

唐缈说:“呀,那他就是个反|革|命军|阀啊。”

“没错,是军|阀!”司徒湖山说,“但他在抗日阵前吐血而死,因此也是大英雄、大豪杰,其精神永存,万古长青!这遗命我们川军当年每天早晨升旗时都要高诵一遍,为的就是不辜负将军的嘱托!”

说完,他跪下恭恭敬敬地朝棺材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以头抢地,发出咚地一声。

棺材里也装过姥姥的灰烬,司徒湖山给刘湘将军的遗命磕头,也等于给姥姥磕了头,唐缈觉得此人又亲切上了。

“表舅爷,你什么时候又成了川军了?”唐缈问。

此外姥姥怎么会躺在一口刻着川军将领遗命的棺材里?她与那支几十年前的军队之间莫非也有联系?

司徒湖山说:“川中袍泽,家家是川军,人人是川军!”

他追问:“哎唐缈,这棺材能给我吗?”

“你要它干嘛?”

司徒湖山说:“我死了以后不火葬了,就要躺在这个里面!”

“……”唐缈扶额。

但是这里面已经躺着姥姥了歪!!

“表舅爷,看在唐竹仪的份上,你还是去拿那一吨金子吧,然后再去买一口合适的。这一口太重,挪不了。”唐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司徒湖山不同意:“我本来就不是冲着金子来的!唐竹仪都死了几十年了,现在唐家你做主,棺材给我吧!我买你的还不行嘛?现在身上没钱,我先打个欠条!”

唐缈说您省省吧,您一边儿凉快去吧!老年人置办棺材寿衣要未雨绸缪,没听说过半途抢人家的!

眼看两人讨价还价能讨到明年去,那厢离离和周纳德简直要疯。

唐缈将挎包的搭扣扣紧,背在身上说:“表舅爷,想要棺材可以,你先看货,看中了再谈。”

说完他走向升降机,期间望了一眼堆放枪|支和迫击炮的地方。那些杀人机器被拟态的虫子们盖得严严实实,居然和背景融为一体,难怪后面来的的三人到现在也没有发现。

升降机上有一把电闸,现在是合上的状态,推向另一边应该就会启动,但如今除了他,没人敢推。

他也很犹豫,问:“这个鬼东西通向哪儿?”

周纳德扶着断胳膊说:“要么往上,要么往下,上反正登不了天,下反正地下还有一层,都到这份上了,什么都得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几个人便站上去,唐缈扶着电闸想合上,突然淳于扬伸手压住他的手,说:“等一下。”

唐缈不解,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淳于扬说:“加上司徒先生,这里共五大一小六个人,不知道这升降机器能否承受的住?”

离离便对周纳德说:“你先下去吧,你重得跟个种猪似的!”

周纳德不肯,离离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砸他,结果没砸到人,却碰到了一旁的拟态虫。虫子们“呼啦”一散,摆在最边上的那一台机|枪便露了出来。

周纳德和离离看见了,同时叫道:“啊!枪!”

“这是机关枪吗?”

淳于扬见情形不对,向唐缈使了个眼色,唐缈会意,立即合上了电闸。只听嗡嗡隆隆一阵响,卷扬机开始工作,伴随着灰尘腾起,升降平台缓缓下降。

周纳德突然要往平台外面蹿,被淳于扬一把拉住:“你想干什么?”

周纳德指着上方说:“那好像是马克沁机|枪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抢一把来用?”

离离冷笑说:“周干部也想杀人?如果是一把小巧的手|枪还好说,你就一只胳膊能动,要那死沉死沉的机|枪干嘛啊,扳机都扣不动!”

周纳德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谁、谁说我想杀人啦?我就是想看看,我是个军事迷!”

“嘘!”其余人示意他闭嘴。

唐缈紧紧拽着唐画的手,担忧地望着脚下,生怕那里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淳于扬在他耳边说:“不要乱动。”

他看到了一条石壁上的刻度线,上面写着“85米”,也就是说即使升降机缆绳断了,径直掉下去,便能坠落85米——那是二十多层楼的高度,足以把他们摔成肉酱。

升降平台缓缓匀速移动,速度大概两秒钟半米,极慢,但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85米,意味着他们即将降落的地方绝不是刚才的洞穴,因为那个洞距离控制室只有三四米。

淳于扬问:“这一个一个的洞穴是怎样连接的呢?是大洞套着小洞呢,还是将上下两个洞穴用升降井打通?”

司徒湖山绝望地撸了一把脸,长声叹息:“唉,原本是要出去的,结果越钻越深,马上都要到周干部的老家了。”

周干部迷惑不解,问为什么?

司徒湖山说:“地球对面可不就是美国?万一唐竹仪的这台升降机把地心打穿了,咱们就可以免费访美啦,都不用里根总统到机场来接!”

司徒湖山有个特点,无论多艰险的环境,他都能苦中作乐开几句玩笑。就这一点而言他说自己是川军倒有几分可信,白刃交于前,视死若如生,经过磨砺的人反倒会更乐观。

升降机越往下走,四周的光线越暗,渐渐地便陷入了一片完全的漆黑。黑暗笼罩也意味着恐惧降临,每个人都害怕升降机突然停下,把他们围困在这个狭小、密闭、幽深、窘迫、逼仄的地底坑道深处,让他们像一窝笼子里的耗子那般毫无尊严、毫无希望、凄厉地死去。

快速坠落都好于悬停,真的。

淳于扬突然拉住了唐缈的手。

这个人有洁癖,从来不主动碰别人的手,尤其抓得这样紧密,简直打算把别人的骨头都捏碎。唐缈觉得好疼,但没出声,两人就这么单手紧紧交握着,通过细密密的掌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甚至脉搏。

再没有人说笑话了,因为越说胆气越怯,倒不如以沉默忍耐。或许他们都开始后悔,不应该离开地上唐家那个清风徐来的宅院,可惜行路难,回头也难。

……

哐啷、哐啷。

85米,300多秒,五分钟,升降梯像是走了一辈子。他们没想到长江边上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山谷里下方会隐藏着这样一个深邃、巨大的洞穴。

哐啷、哐啷。

……

咔。

升降机停下了,停得还算稳健,只是让人抖了抖。

而后没有一个人敢说敢动,都捂着胸口深深地调整呼吸,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使每个人都头晕眼花。

很幸运,他们居然没摔死;但又很不幸,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茫然无知的地带,鬼才晓得前方有多少危险在等待着。

唯有唐画不受影响,落地的瞬间还嘻嘻笑了一声,仿佛游戏结束,她觉得很满足。

“唐缈,你先下啊。”司徒湖山终于开口,他是打定主意把唐缈当做挡箭牌了。

唐缈说:“这么黑,让我上哪儿去?”

“画儿,给他带路。”司徒湖山吩咐。

唐画问:“哪里?”

“什么哪里不哪里的,落榜生怕黑,你小乖乖儿不怕,所以你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啊。”司徒湖山说。

唐画晃晃小脑袋说:“表爷,不通啊。”

“什么?”

唐画便迈下升降平台往前走,唐缈想拉她但是慢了一点,好在她走了两步后便停下了。

“不通。”唐画很笃定地说,“没有路。”

大家这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窒息,那种深藏地底的凉意、潮湿和浑浊缺氧的空气,以及被活埋的预感。

升降平台已经到底,但周围并没有多出空间,他们居然主动把自己关在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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