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顺当了副县长之后，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分管农业。在革委会那会儿，他就管这摊儿，只不过那时候叫主任。他并没觉得自个儿是多大的官儿，甚至都没跟家人提起过。翠玲还是听街坊说，才知道长顺又升官儿了。起初，她也没觉得当个县长有啥了不起，长顺当官儿都二十多年了，家人也没借他啥光。直到有人跟她说，可宝武县有几十万人，在县里就没有县长办不成的事儿，跺一跺脚全县四角儿乱颤时，才对这个官儿有了点儿概念。长顺要是想把小勇调到城里来，肯定不费吹灰之力。翠玲心中暗自窃喜，小勇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趁着小勇来城里办事，顺便看闺女，翠玲做了几个好菜，捎话儿让长顺回家吃晚饭。依依放学一进家门就喊饿，翠玲让她先吃了，吃完了去写作业。等长顺回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了。

在翠玲摆桌子的当口，长顺问起小勇村里的情况。小勇说社员们都烘烘要分田单干了，没心思下地，到了地里也不干活儿，干部说话也没人听了。

“你说是分了好还是不分好呢？”长顺有意考考小勇。

“与其放着挺好的地不打粮食，还不如分给社员种呢，起码比生产队打的多。”小勇不假思索地说。

“同样的地同样的人，为啥社员种比生产队种打的粮食多呢？”

“社员得不到好处呗！干得再多也不多记一个工分，粮食打的再多也不多分一斤，谁还有积极性啊！”

“你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吗？”长顺问道。

“嗯，道理嘛……”小勇不经考虑，脱口而出：“都是大锅饭闹的呗！”

“你说的不完全对。从根儿上说，是‘一大二公’的经营管理体制，制约了农村生产力的发展。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完善分配的体制机制，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粮食自然打的就多了。”长顺认真地开导小勇。

“爸，那咱这儿得多会儿实行啊？”小勇有点儿急不可待。

“快了，快了，你们可以摸摸底，吹吹风，但不能先动手，要按照县委的统一部署来。”

“瞧你们爷儿俩，在家儿还谈工作，快吃饭吧。”翠玲见爷儿俩聊得正起劲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吃完饭，小勇去对面屋看着依依写作业。翠玲收拾完回到屋里，见长顺正靠着被垛打盹儿，上前去把他捅醒，“我跟你说点儿正事儿。”

“有啥事儿你就说呗。”长顺睡眼惺忪。

“你想个法儿把小勇弄上来吧，静怡也快毕业了，这俩人总不在一起，不是个事儿！”

“小勇在村里干得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他找你了？”长顺问道。

“没有！我觉着吧，静怡毕业肯定不回钱家庄了，把小勇一个人扔在农村，干一天活儿回到家，还得自个儿做饭吃，你于心何忍啊！”翠玲心疼地说。

“年轻人想干一番事业，我们应该他支持才对，哪儿能拉后腿呢！再说了，小勇刚刚上道儿，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光对他本人不好，村儿里那摊子事儿咋办，你想过没有？”

“要照你这么说，钱家庄离了他还不行了？没了谁地球儿都转，他不干了，有的是人想干，你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翠玲最烦长顺这套大道理。

“话可不能这么说，干事情总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他早就是大人了，肯定有他自个儿的想法儿，我们该放手就得放手，不能替他当家儿！”

“听你这话口儿是不想管呗？别人的事情你都那么上心，自个儿孩子的事儿撒手不管，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翠玲质问道。

“你管得了初一，管得了十五，你还能管他一辈子？路，早晚得他自个儿走，只要是正道儿，就由他去，让他去闯荡，对他的成长进步有好处！”

“嘿，我算是看透了，小勇压根儿就不是你的儿子，还不如两姓旁人呢！那个赵建国，就是让你戴右派帽子的那人，这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年，你不但不记恨他，还四处求人，替他说话，你是该他的还是欠他的？对自个儿儿子的事儿不管不问，我说你到底是咋想的？”翠玲越说越生气。

“那是两码子事儿，一个是公事儿，一个是私事儿，你不要硬往一块儿扯！公事儿就得公办，赵建国是个人才，跟错人站错队了，改好了还能为党工作，我们也缺这方面的人才。小勇的事儿是私事儿、家事儿，私事儿该咋办，我自有分寸，不能胡来。我也不是不管，他在那儿干得好好的，是没有管的必要，弄不好还会帮倒忙！”长顺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我真是纳了闷儿了，每回一说小勇的事儿，你总是推三阻四的，你咋跟他这么大仇啊！你不是不管吗？那好，明儿个一早我就把依依送到你们单位去，从打一小她就跟着我，也该你这个当爷的看看了！”翠玲想拿这招儿吓唬他。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长顺有点儿恼火了，“小勇的事情你就让他自个儿做主，他要是想上来的话自然会找我商量，你不要乱抄旗杆！上次进城和结婚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咋还不长记性？”

“你们别吵吵了，依依那边儿支楞着耳朵听着呢！”小勇一掀门帘进来了，“咋又呛呛起我的事儿来了，不是说好你们不管了吗？”

“你当我愿意管呐，我还不是替你们着想！静怡一甩手走了，毕了业还不知道分哪儿去呢，你个上月回不了一趟家，这日子长了可不行！我今儿个把丑话说在前边儿，别到时候闹掰了还不知道因为啥！”翠玲拿话点醒小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妈，我知道您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也很感激。但是，我们的事情我们能够处理好，您二老就甭操心了！”小勇再次亮明了态度。

“我说啥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能替他们选择道路和生活，只要不跑偏，不出格儿，就应该由他们去！”长顺接过了话头儿。

“不用我管才好呢，赶明儿做饭也甭用我了，你们爷儿几个一块儿去喝西北风。小勇，跟你爸一屋住，爷儿俩接着商量咋样儿对付我！”翠玲说完，抱起一床被子去了对面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