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顺安顿爹娘睡下，让康平在家里守着，自己要出去一趟。

“爹，你又要出去了？我也要一起去！”

“我去找你大伯有事商量，你在家里守着，爷爷奶奶身边哪能没人啊！”

“那你能不能去集镇上给我买几本书啊？下棋没人给我下，看书也没有！”

奶奶对康平说，“平平，你出去玩会吧！天天在家陪着奶奶，要闷坏了”

“没有，奶奶，我是不闷的，只不过，我想起我丰县境内的母亲了！”

“来，好孙儿，你再来给我讲讲，那个好心人的故事，奶奶喜欢听，多亏了她呀！这样的好人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见上一眼了！”

“好的！奶奶，我讲给你听吧！”

康平坐在奶奶的床头上，就着一闪一跳的灯光，深情地讲起了萧家母亲的故事，是讲述，更是想念，讲着讲着，康平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湿润了，母亲，如今静下来仔细回味，才知道，您对我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是这么好！这么好！

李顺来到大哥家的院子外面，高喊一声“大哥！大哥!”

乡村的人经常这样，扯着嗓子一喊，就省了很多进入院子里虚套的寒暄。

“哎！二弟，来了！”

大哥开门出来，李顺冲着他招招手，大哥跟上来，兄弟俩人并排走出去村子，来到一块空旷坡地上，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并排坐下来。

大哥知道兄弟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两支纸卷的自制香烟，用火柴点上。

两人美美地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悠悠地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

李顺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包银子，轻声地对大哥说，“拿着！盖个大院子吧！孩子们都大了！也该盖新院子了。”

大哥接过来银子，手臂被压得往下一沉，他的心里一惊，同时也有一阵的喜悦升起，沉默一下，压低声音道，“二弟，这，这银子哪来的？”

“拼命来的，在刀尖下抢来的！这两年在外面没有一刻清闲，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拿着吧！盖个院子”

“盖院子？原先咱不说盖个房子吗？”大哥疑惑。

“让大嫂高兴点儿！你们住得好了，我也高兴！”李顺道。

“二弟，这几年在外面不容易吧？”大哥心疼地说。

“没事，现在回来了，我就踏实了！对了，有个事我要交代给你！”

“什么事儿？尽管说”

“我给你的这些钱是多少你不能给我大嫂说，只说我帮的只是一点点，大部分还是你们自己积攒的，知道了吗？”

大哥点点头，“我懂了，你怕她贪得无厌是吗？放心，我记住了！”

“不是这意思，我不是怕她贪得无厌，而是怕她说我在外面发了大财了之类的话，你知道，树大招风，邪风妖风都有可能招来，到时候被官府盯上就麻烦了！”

“哦哦，我懂了，是这啊！放心吧！我一定按照你的交代，不多说一个字”

“好了！趁现在还没有进入农忙，赶紧准备着吧！”李顺站起身先走一步。

大哥跟在身后，嗫嚅道，“兄弟，兄弟啊”

李顺停下脚步，“怎么了大哥？”

“今天你大嫂又去你那里闹了，你不在家，是不？”大哥问。

“嗯，康平给我说了，让她闹吧！说不定盖了新房院就不再闹了！”李顺道。

“兄弟，别我心里去，下次她再敢这样，我揍她！”大哥恨恨地说。

“家和万事兴，还是多用别的法子吧！别动不动就动拳头！”

“对付这个泼辣的女人，就得用拳头，不揍不行！”大哥说。

“唉！”李顺无声地走了，他是个没能留住女人的男人，似乎没有资格讨论该如何对付女人。

大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弟的这声叹息所包含的含义，他想追上去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放佛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他紧紧地跟在兄弟身后，终于，他想起来一句安慰的话，“二弟，你一表人才，又有手艺，媳妇还是能娶得上的！你知道吗？河西村有个寡妇，哪里都好，脾气也好，长得也说的过去，就是有点跛脚，还带两个孩子，如果你愿意，哥去托媒人给她说说......”

李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简直要吐了,他打断大哥的话，“大哥，我不娶媳妇了，我上有父母伺候，下有儿子抚养，根本没功夫理别的事情。”

李顺快步地走回自己家里，他的心情烦透了，别人不理解自己还可以，自己的大哥也这样糟蹋自己。我李顺离开了王兰香真的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吗？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住着是孙晓彤，那个柔美善良的小女子，她如今怎么样了？一心要害死她的婆婆一定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吧？

月亮静静地从东方的天空爬了上来，他久久地坐在自己院子外面的石头上，不想回家，他心里被思念折磨得发疼，我亲爱的小姑娘，你知道哥有多想你吗？你现在一切都好吗？我时刻都在担心你呀！这辈子给哥一个机会，我一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女人。

月亮越来越亮了，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地坐着，坐着，心儿疼得发抖。儿子，委屈你了！替爹多照顾一下爷爷奶奶吧！

大庆带着王家四个人行走在路上，王兰香的母亲是最心急的一位，一直催着大庆多赶路。

“大庆兄弟，今天咱们能走一百里路不？照这样下去，五天就到了是不？”

“差不多吧！”

“好好！快走快走！”

但是不争气的是兰香的嫂子。

“哇啊！停车！停车！我要吐了!”

“咋又要吐了呢？老大媳妇，你是不有喜了啊？这一路怎么老吐呢?”兰香母亲牢骚满腹。

兰香的哥哥很尴尬，“没有，娘！大概是没有经常出远门的原因，马车的颠簸让她吐得胆子都出来了，整个人虚脱的很，咱还是慢点走吧！”。

“能吐就尽管吐呗！不要管她，赶路就是！大庆，我接着走！”母亲又催了。

但是她的儿子去不同意，“母亲！何必急在一时呢？我们总要体体面面地走到那里吧？本身咱就是乡户人家土得掉渣，再弄得像个病人一样出现在人家面前，人家会觉得我们不光穷，而且病，到时候再不让我们进门，那不是麻烦了吗？”

大庆懒得急行赶路，他也说道，“是啊！不急不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就在兰香的母亲一行人全速赶来时，在胶州的王兰香迎来了她年节时的第一个客人，孙小彤。

“哎呀！妹子，快进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大过年的也没穿件新衣服？”

小彤低着头静悄悄地进来了，怯怯地在炕的边缘坐了下来。抬起头在屋里张望了一圈。除了兰香的孩子在炕上酣睡以为并未他人。

“没人，他过年也没回来！”兰香知道小彤在找谁

“怎么回事呢？过年在哪过的呀？”

“不知道，他有三个女儿呢！”兰香说着眼眶儿又红了。“唉，妹子，你在关家吃苦了呀！看看你这手冻得，都起了冻疮了，平时没少干活啊？”

“我现在和家里的帮佣住在一起，每天负责洗家里的衣服”

“哎，怪不得呢！你婆婆怎么这么狠心？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佣人，怎么就差你这一个人的开销吗？”

“唉，应谦不在了，她心里难受，怎么对我我都没话说的”小彤声音里全是绝望和低沉。

“她儿子不在了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害死她儿子的！不行，我得找找白管家，让他去他姑姑那里说说情，看能不能让你的日子好过点！”

“不要麻烦白大哥了，刘老爷现在闲云野鹤的，很多事都不管了，白大哥从上次受了重伤后，基本上也没什么差事了，他也有一家子要养的啊！不要去麻烦他了！”

“白管家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或许他将来会去他姑姑那里拜访，看到了你的情况也应该给你讲讲情的”

两个女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谁在家呢？”那人喊了一声。兰香和小彤从窗纱里向外望去。仿佛是铁管家的身影。

“哼！这个铁辉，也忒是无礼了！”兰香咕哝着。

兰香起身，走到外室，轻轻地说，“铁总管好！”

码头总管铁辉并不答话，傲慢地浅浅地施了一个抱拳礼，“姨太太，老爷让我跑一趟通知你一件事，他说最近这个院落就要卖掉了，他在别处给你找了一个院子，让你和孩子搬到那里去住！”

“什么？卖了？他刘金成就差这点钱吗？岂有此理，我不搬，有本事他来帮我搬！”王兰香的声音吵醒了孩子。

“哇哇哇.......”那孩子如惊雷般地大声哭喊。

铁辉稍显慌乱地理理衣袖，脸上换上一种亲和的笑容，“抱歉，打扰小少爷休息了！”

兰香注意到，他的穿着比刘金成的穿着还要考究，气质打扮俨然一个土财主，说话语气也像一个老县令。

兰香别过头不理这个讨厌的传话人，她的润枫园住了三年多了，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说搬就搬？

铁辉终于收了收难掩的锋芒和傲慢，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走了几步，放在一个茶几上，“姨太太，这个也是老爷让我送来的，他说让你好好照顾小少爷”

铁辉想了想，似乎全都交代好了，道一声“告辞”就转身走了。

“等等！铁总管，老爷说让我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搬？”兰香叫住了他。

铁辉站住，也不转过身来，慢慢地说，“老爷说两个月以后，天暖和了就搬，搬去文竹巷。”

“文竹巷？那么脏乱的地方？刘金成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真亏他想得出来啊！”

铁辉没有说话，迈步朝大门走去。

“铁总管，麻烦你给刘金成说，他的儿子还没有名字呢！让他尽快给孩子起个名字送来！”

“知道了！”铁辉傲慢地消失在大门口。

兰香的脸上挂上几颗大大的泪珠。想起刘金成和蓝仙姑的龌蹉之事，真恨不得那把刀剁了那对狗男女。

可是自己能怎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是孤身奋战啊！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甚至，除了小彤，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彤将孩子抱在怀里，来到兰香身边，“别哭了！也许刘老爷真的遇到了难处吧？”

“你不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难处，他现在被一个道姑迷住了，上次我撞见了他们的苟且之事，把那个姑子打了，今天这事，肯定是那姑子的主意！”

“啊？老爷怎么这样？他都不为自己的儿子想想吗？”

兰香流着眼里摇摇头，“妹妹，你永远记住，男人翻起脸来是很可怕的，他们想得到你时你让他们给你当孙子都行，他们想抛弃你时，比阎王还可怕！”

“唉!看看孩子吧！你有孩子你怕什么！孩子长大了就是你的依靠啊！”小彤劝解她道。

兰香伸手接过抽泣的小婴孩，把脸贴在孩子身上，“妹妹，我想我的家，我想我娘，我真想抛下这一切，带着孩子回家去！”

“姨太太！姨太太！”卫婆婆的声音响起来，经过几天回家过年修整的卫婆婆声音里全是喜悦，“我回来了，我还给小少爷做了一双虎头鞋呢！”

卫婆婆一边喊一边进屋，“哟！关家大少奶奶也在啊？”她笑着放下了包袱，直奔脸盆架那里去洗手。洗好手，擦干，来到小少爷的身边，“小少爷！来，让卫婆婆抱抱，好吗？”

小少爷平时总被卫婆婆抱着，这次自然没有忘记，马上破涕为笑，张开小小的手臂扑向卫婆婆的怀里。

看着儿子的笑脸，兰香也止住了哭泣。

小彤看兰香不哭了，连忙说道，“姨太太，我回去了，出来久了，婆婆那里该没人伺候了”

兰香依依不舍地拉着小彤的手，送到大门外。夜色降临了，有一个哭泣的黑夜在等着自己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