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过，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日头正南，风缺依然冷得如锋利的刀片，母亲的不停劳作双手冻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稍微一动，关节一打弯就让那裂口撕裂，然后迸出星星点点的血来，不过很快就会凝固。

母亲站在一把木头梯子上，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正将煮熟的地瓜片小心地晾晒着，这是地瓜煮熟后切成的，一片片的摊开放在墙头顶上的水泥台上，这里很干净，又通风，阳光照得又充分。一两天功夫，甜糯透明的地瓜干就能做好。要过年了，亲戚们之间的走动也要开始了，家里准备点零食，也能哄哄孩子们。

整个墙头上摆满了黄澄澄的地瓜片，母亲满意地抿了一些嘴角。正要从梯子上下来，她的眼角里似乎瞄到了什么，抬头一看，远远地来了一辆驴车，车后面一个骑马的人，旁边还跟着一匹马，这两人不是李顺和大庆吗？他们这是干啥？

再看看那车上横七竖八放满了东西：大锅，铁桶，筛子，还有好几个似乎装满粮食的袋子，还堆着其他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总之，满满当当的一车正朝这边走来。“这兄弟俩是干啥呢？怕我们吃不上饭啊？”

驴车一口气开进院子里，忙忙地从梯子上下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二人。

“大嫂！先别忙，我们兄弟俩有正事跟您商量！”

“你们这是干啥？”

“大嫂，吃过豆腐吗？”

“这几年没吃过，年月不好，粮食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敢想那个？”

“大嫂，以后你天天都有豆腐吃了！”

“什么？”

“大嫂，我和大庆在外面见过人家怎么做出豆腐，也见过人家怎么拿豆腐做菜，我们兄弟俩已经骑着马转悠过了，这里方圆十几里路都没有一家做豆腐买卖的，所以，我要给银法开个豆腐坊，不要再去赶车了，以后你家就是卖豆腐的，你说你可不得天天吃豆腐吗？”李顺笑嘻嘻地说。

“对啊对啊！大嫂，你不用操心，顺哥全都包了，包做出豆腐，还包卖出豆腐，等银法把所有的东西都学会了，我和顺哥才带着康平回河南去！”

萧家大嫂看着车上堆成小山一样的物件，连木炭、白布、压模都是齐全的，“这袋子里装的全是豆子？”

“是啊！做豆腐哪能没有豆子呢？”

“我说的不是这些，你兄弟二人实在不用这样，你们是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康平来投奔我时我以为他的爹已经凶多吉少了，他的娘又不能管他，所以我是发自内心地怜惜那孩子，现在你既然平安无事，还攒下了钱，只把康平领走就是，不用这样为我们打算！”

李顺从屋里搬出一把凳子，“大嫂，您坐下听我慢慢说！”

大嫂只好坐下，雪花也从屋里出来坐在母亲身边，“李大叔这几天去买了这么多东西？”

“是啊！”李顺清清嗓子，“大嫂，你家孩子多，你们家的院子又足够大，还有银法踏实能干，胆大心细，一人能顶好几个壮实的汉子，这个买卖他觉得能干好，他这样给人家赶车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收入又不稳固，哪比得上自己有个生意？”

萧家大嫂一脸的不安，“你二人还是不要操劳为好，银法是能干，我也能帮他，是，即使开起来，怎么就知道会做这个生意？老辈子也没出过生意人！”

“确实，生意这件事，里面学问大得很，我们在山西晋城看到过一家豆腐坊，那生意做得大很了！”

大庆接口道，“那个七步场豆腐坊，生意做了好几百年。世世代代都做豆腐，那臭豆腐的名气，更是闻无人不知，曾得到过康熙帝及慈禧太后的赞美，并作为御膳的必备小菜之一。豆腐的做法又很多，豆浆、豆花、老豆腐、嫩豆腐、臭豆腐，哎呀！说不完！”

李顺又接着道，“大嫂，银法这孩子还年轻，从现在起学一门手艺，做得多了，就打出了口碑和名气，那是谁也抢不走的绝活！”

大嫂还是不置可否，李顺和大庆已经开始往下搬东西了，“这车上的，还有这车，还有这小毛驴，都是我给银法的！大嫂可不能代替孩子做主！”

大嫂刚要抬手制止，李顺道，“大嫂！我儿子康平的命，还有大兄弟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们爷儿俩的命还不值这个驴子吗？”

一句话说得大嫂无可奈何地笑了

冬夜、漆黑、寂静，时有刮风下雪，屋后的竹枝，被风摇晃哗哗响，树枝的黑影，就在窗户纸上乱舞，胆小的孩子，总是疑神疑鬼，害怕的很。

但是，热热闹闹的豆腐坊动工，驱赶了这些恐惧。

一连十天，挖坑，垒灶，搭棚，支起石磨，俨然一片热火朝天的新气象。豆腐坊里越来越始热闹了，石磨转动声、男女问话声、闲聊声、争吵声、嬉笑声，从院墙里面传出来，胆小的孩子爱听这样的声音。他们还爱听石磨“嘎吱嘎吱”地一圈一圈的响声，多像一支古老的催眠曲，听着，心神宁静，使他们安然入睡。

周围的邻居看清楚了门道，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家，手拿个小水桶，接木架上挤压豆腐流出来的热水，拎回家洗菜、洗碗、喂猪、拌鸡食，还有孩子就把奶奶的火盆端去，在豆腐锅灶口，掏红火火的炭火。母亲宽厚，从来不训斥孩子，不管是自己的，还是邻居家的，孩子们每天来回走动，也不会说一句，“”小孩子别在这碍手碍脚！”

毛驴恪尽职守地长久拉磨。这可省了莫大的人力。

雪花负责往磨眼里倒豆子，母亲在灶台忙活，大庆来回跑，李顺负责讲解，而银法，他只负责仔细观察，用心铭记。

第一锅豆浆一出，雪花就舀一瓢豆浆喝，喝了香喷喷的豆浆，舌头舔舔嘴唇，心里挺美的。

豆浆烧开后，大庆用水瓢舀进大缸里，趁着热气腾腾，银法趴在缸沿边，伸头看，李顺把竹丝刷子，不停地在大缸里搅动，关键的一步到了，熟石膏水倒进豆浆里，搅拌均匀后，过会儿成了豆腐花。

一块雪白的棉布，四个角被吊起来，盛了一圆形的大碗，下面一个台子接住，李顺指挥银法和大庆把加过卤水的豆浆全部倒进这白布兜成的大碗里，哗哗的清水被过滤出来，最后剩下了豆腐的碎块。

他们把白布的四角从钩子上解下来，近近地裹成一团，上面盖上木板和石块，狠狠地挤压，豆腐的清香味道，就在鼻尖萦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