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一百五十五章 财狼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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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玉堂和白秀屏早就商量好了,要等提刑官开棺验尸的当口给儿子穿上新缝制的寿衣。此时关玉堂紧紧抿着的嘴唇几乎被牙齿咬出了鲜血,以便勉强地忍住眼泪,因为民间风俗里,给死者穿寿衣时,不可以把眼泪滴在死者身上,这样会在他轮回投胎时带上前世的泪痕——一片黑痣。脸上或是身上。

李顺和大庆代表娘家的一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停留在关家。丧事预备操办七天,到了第四天,前来哭丧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个围墙里的世界仍然凝聚着家族近亲轮流值守,特别是那个临时指定的六七岁的孩子,来给亡者当义子的,他必须时时守住棺材,年幼的孩子正是爱疯爱闹的时候,如今被绑住在这里,难免哭闹,白秀屏看着不忍,于是命令他娘领他到后院歇息玩耍,每当有报告说来了客人的时候他再跑来陪着一起哭丧。

早膳刚过,天气冷得有些异常,这个时候门外来报,“知府大人以私人名义表达慰问悼念,特意特派来了二公子成强前来!”这一位可是谁都料不想到的客人,更是让白秀屏夫妇大感意外的客人,他就是赛城墙,之前是他烧了关家的布店,敲诈了关家的钱财,打断了应谦的双腿。

百秀屏双手颤抖,两眼血红,瞪着丈夫关玉堂问,“他怎么来了?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他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关玉堂也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妻子,看了一会儿,似乎理清了思路,“财狼再会伪装,也总会露出尾巴,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会伪装!他几时能露出尾巴!”

白秀屏点头,对门房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白秀屏转过头问二儿子关应良,“你再仔细说说娘让你去办的事情?"

关应良的长相明显比关应谦阳刚结实,他高高地个头儿,黑黝黝的皮肤,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十七岁的他虽然脸上稚气未脱,整体上看去却是一个敦厚正直的小伙子了。

“爹,娘,那天我去衙门告状,衙门一听我告的是人命官司,也未见马虎,立马升堂,成知府亲自过问,在问我姓甚名谁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慌张,也许是儿子年轻,看不出他的深藏不漏。我劈头就问他,‘知府大人,您的二儿子成强如今在哪里?’他说,‘去了青岛,给他母亲求药去了,小伙子,你是来告状的还是来找我儿子的?’

“青岛?杀害你哥的仇家,他们的船是从德州来的?”

关应良继续道,“于是我问‘知府老爷,如果您的儿子出门游历四方,有一天他回来了,回来的却不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而是一具尸体,一具残缺不全尸体,联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您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白秀屏夸赞道,"问得好,他如何反应?”

“他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你这个毛头娃子是谁家的?怎么这样说话?你在诅咒我的儿子吗?来人!把他拉下去先打一顿,你家没有其他人了吗?怎么会派你来告状?’后来师爷在旁边劝阻,‘老爷息怒,一看这就是个孩子,不会说话,还请老爷体谅一下这孩子失去亲人的心情’。在师爷的建议下,他才允许我一五一十地详细讲述我哥出事的经过,我一边讲,一边观察成知府的反应。感觉一切都很正常,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了杀人大罪。”

关玉堂和白秀屏面面相觑,白玉堂道,“按照常理,如果是儿子杀人了,一定不会瞒着当知府的父亲,一定会寻求父亲的庇护,难道这个人胆量和城府不是一般的深沉吗?”

“深不深,等下见见就知道了!”白秀屏和关玉堂正襟危坐。

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一条黑色的腰带,一双黑色的布鞋,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一条大辫子整整齐齐地垂腰间,绑进腰带里,身边还跟着两个随从,手里哥拿一束白色菊花放在棺材前面的案子上,关应谦还郑重其事地上香叩拜。

从赛城墙刚一进门的那刻,白秀屏就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从容淡定,他的举动有条不紊,他的呼吸纹丝不乱,甚至脸色都一如常人的倨傲,白秀屏迎了上去,“小户人家的丧事,怎么惊动了成知府家的公子呢?”

赛城墙拿眼风扫了一眼白秀屏,又望了望宽敞的灵堂,“关夫人请节哀,在下奉了父亲的命令,他来悼念,人死如灯灭,还望夫人及关家上下节哀顺变!“

“人死如灯灭?好一句人死如灯灭!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恐怕成少爷还不清楚吧?”

“清楚啊!真是让人气愤啊!唉!流年不利,遇上了这样的血光之灾,实在令人惋惜,听说是在外面遇到了歹人”

白秀屏听着这个声音和那天在船上听到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相似,再仔细看看这身材,简直一模一样,因而死死地盯着赛城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要说什么歹人,也不能怪流年不利遇到的这件血光之灾,天下之大,我一定能找出凶手,扒了他的皮,抽出他的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赛城墙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反过来与白秀屏冷冷地对视,许久,说一句,“自然!善恶总有报应嘛!在下去青岛为母亲求取仙药,在一个寺庙里住了几天,听庙里的和尚讲解经文,常常感念失去亲人之痛,一直到昨天才从青岛回来,在下很能理解夫人的痛楚。一切随缘,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望多保重,在下告辞!”

说完抬手作揖退后几步转身而去。

关应良用他十七岁的思维分析道,“听他的意思,他是刚刚从青岛回来?这么说这件事跟他无关?而且他还敢登门吊唁,说明他真的与这件事无关?”

“哼!良儿,娘有个直觉,就是他,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体型的高矮胖瘦,都是他没错,但是我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那条船上,那是一条从德州开往杭州去的船,我已经在当地报官了,官府的人去查问了,那船是找到了,就停在嘉善的一处码头,被发现时已经成了一艘空船。所有人都跑得不知所踪。”

“娘,怎么不在当时就死死地咬住他们?”

“良儿!你这孩子说话之前要想想实际情况,都多大人了?还像个三岁的孩子一般?”关玉堂大声呵斥。

“不对吗?当时就死死地咬住他,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关应良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关玉堂用拳头砸着椅子的扶手,“寡不敌众,你知道么?我们的船上只有六个人,那条大船的人数少说也有五六十个,而且说不清是什么来路,有人看上去像达官贵人,有人看上去像穷苦百姓,还有人看上去像买办师爷,至于那个凶手,他像一个纨绔子弟。”

白秀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无力地说,"是的!这也是为娘一直怀疑赛城墙的原因,我总感觉就是他这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关应良静静地看着火盆里烧得忽明忽暗的纸钱,黑黑的脸庞全是愤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我哥痛下杀手?难道说他一直在跟踪?还是早有预谋?他们为什么要杀他?”

满室烟雾缭绕,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这场仇恨像隐藏于地层深处的震动,大地震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

丧事办了七天,小彤每天晚上都到婆婆和祖母的房间里请安,她是没有资格守灵的,如同没有资格融入关家的中心圈子,丧事怎么办,什么时候入土,什么时候圆坟,都没人给她提过,外面的世界喧闹异常,她的世界冷清寂寞,有时候连送饭的丫头也忘了给她送饭,多亏大庆和李顺经常过来陪她说话,亲自到厨房端来饭菜和小彤一起吃。

在昏黄的油灯下,婆婆躺在一张羊皮软被上,半眯着眼睛,似醒非醒。

小彤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放着她身边的茶几上,“娘,请喝茶!”

婆婆的眼皮都没有抬起,也没有说话,连日来小彤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漠,于是走上前,给婆婆轻轻地捏捏胳膊,又捶捶肩膀。

婆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发话了,“谦儿走了,你怎么办呢?”

小彤一听跪在地上泪水涟涟道,“娘,夫君走了,我仍然是您的媳妇啊,我愿意像亲生女儿一样代替应谦孝敬您!”

“哼!”白秀屏冷笑一声,“我有女儿,哪里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女儿!”

小彤以头触地,默默无语。

白秀屏坐直了身子,“你是个扫把星,是个妖孽,自从你进了我们家门,关家就没有一天的安宁祥和,应谦被打残,布店被烧毁,我辛辛苦苦地收拾着一切烂摊子,把烧毁的布店重新修缮好,又苦心孤诣地带应谦去杭州看他的伤腿,还不都是让你们过上正常的日子吗?现在可倒好,应谦却永远的离开了我。早知道你这么不祥,我早就该把你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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