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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街灯刚刚亮起,一辆撒水车恹恹地从医院大门外驶过,将正好走出来的板田少室浇了一身。路人纷纷停下来,似乎都在盼望着,看到一个恼羞成怒的男子。这座城市的空气实在令人捉摸不透,报纸上一面火上浇油般整天叫嚣着向中国增兵,街头上人们一面相互幸灾乐祸地问候,“你家的防毒面具升级了吗?”这个城市到处充满着怨恨,癫狂与迷茫,就连板田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那一对对渴望他出丑的目光大声喊道:“醒醒吧!都醒醒吧!”当人们失望地摇摇头走开,他才自言自语,“这不是怜悯。”

此时此刻,行动课便衣队第21组的两名同事正躺在医院里,庆幸地是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在唐人街36号下水道——这个自认为很隐秘的监视点里,在毫无察觉地情况下被人从背后打晕并绑住手脚。凶悍的对手竟没有痛下杀手,这绝不是怜悯,而是*裸的嘲弄,是不可一世的挑衅!

他们究竟是哪些人?是36号枪案中的袭击方还是反击方?这其中又与被囚禁在地检厅监入押所的南中车常有何关联? 板田少室感到脑袋就快要炸开了。他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原本掌握着主动权等待鱼儿上钓的—方如今却沦为可怜的猴子,傻坐在深潭边等着各式各样的鱼儿来挑逗。

集当代高科技装备于一身的指挥车就停在一百多米外,但此时的板田少室没有心情返回。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有失落无助的时候,他也不例外。

“您好。”一个白大卦从医院里追出来,脸上挂着正是这座城市所稀缺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问道:“一个小时前送进来的那两位病人是跟您一起的吗?”

“是又如何。”板田少室回答的口气,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白大卦关切地问:“您也不舒服吗?”

“你治不了。”板田少室不满地打量着他,硬梆梆地挺回一句话,“我不需要你推销的防毒面具?”

白大卦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用板田少室再熟悉不过的口吻十分自信地说,“我是来为您治病的。”

板田少室下意识地想到了停在一百多米外的指挥车,长长的封闭式货厢里除了调试舱外,还有一个处于戒备状态的后备人员待命舱。只要他把手伸到裤袋里,在假装拿烟或手机时摁一下车用防盗摇控器,就会有四名隶属于警备局行动课的特警队员赶到跟前。

“请吧,这位先生。”白大卦虚手一指。大门外一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辆加长型轿车,只能看清挡风玻璃背后的那位司机。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感觉得到,微妙的空气中已经显露出不可抗拒的杀气,稍有不慎即血溅当场。

板田少室忽然改了主意,收回正准备去拿烟的手。对于一名时刻与黑暗中的对手较量的资深干探而言,这绝非怯懦,而是兴奋,他只能用这个词形容此刻的心情。毫无疑问,这辆阴森的加长型轿车里暗藏着何等可怕的魔鬼,但但往往越是可怕就越接近真相。

很好,你终于露面了。板田少室如是想着,整了整袖口,以被邀请的贵宾的姿态登上这辆车。

(2)

“先生贵姓?”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娇媚的女声。板田少室可以想像得到,曾经有多少男人曾为她魂牵梦萦。美中不足的是四座主舱内光线阴暗,仿佛刻意让来者看不清坐在对面的主人的面容,而且这声音的娇媚正被一种难以抗拒天命的虚弱所牵绊。

“鄙人板田少室。你的声音很美,我在录音带里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瑕想。很高兴见到你,曾佳。”

“谢谢。”

灯点亮了,一袭黑衣衬着精巧而略显苍白的面庞扑入眼帘。

板田少室将上身微微向前倾,主动从座位边的微型酒柜上提出一瓶红酒。向窗外看去,车子正飞快而平稳地穿越市区,向某个未知地点驶去。他低头端详那瓶酒,由衷感慨,“百闻不如一见,宗人社的财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你们也卖*?”

“曾经有人偷偷地在唐人街之外卖过。但是大当家还是当着各堂口管事的面砍掉了他的手,就连我也想不到,能宽容昔日死对头的庭车常不能容忍只祸害J国人的自己人。”

“实在令人肃然起敬。”板田少室随口敷衍道。他不喜欢聪明人之间拐弯抹角,但是在如此美丽的人儿面前,还是有耐心的。目光带着欣赏的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他突然怔住了,视线凝固在那只套在外衣里空晃晃地悬着袖口的左手,不禁嗫嚅,“原来如此。”

“你真可爱。”曾佳苍白的脸上旋即跃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浑身上下突然获得了新生的力量一般,“我的手是刚刚才截……”倏地咳了一声,想忍却没能成功,很快引起全身的连锁性反应。赫然是血,正慢慢地渗出黑色的袖口。脸愈发苍白了,此前的种种动人霎时烟散而去。

“你不该说那么多话。”板田少室叹了一声,暗地里却在认真地估量着:这件外套的袖口很细,也绝不会比手长,换一个视角看也不存在使用了障眼术的可能,如此只能有一种解释——她的左手真的被截掉了一半。

“你怎么找到我的?” 板田少室冷冷地盯着曾佳,完全甩掉了闲情逸致的兴趣。

曾佳深深地倚在沙发里,缓了一口气,乏力地颌动着沉着的睫毛,“你安排在下水道里的人比较专业,但显然不太上心,有时候开着盖子却懒得放一块警示车辆绕道的牌子——京东市的环卫部门不是一向都很人性化吗。”

“理由。不杀人的理由。”

“凡事都得留掉后路。”

“你很精明,知道侦察员出事后我一定会在医院出现。”

“再精明也算不到,他们会来杀我。”

“谁,申明?”

“那个人是死是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害得我失去左手还要…….”曾佳咬破了下唇,黯淡的双眸中骤然闪出一股杀机,“还要靠两针强心剂撑着到这里求你!就是姓贾的,你够狠!”

“原来如此。”板田少室移开目光,联想起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南忠新一在案发现场的那番分析——袭击方有人使用*,而数日前贾溪的确在黑市上买过一支俄制PP2000。该型*在黑社会仇杀中极少出现,难怪南忠新一无法从弹壳上判定其型号。诚然,这只是推测,他不会因此而轻易相信曾佳的说辞。

“现在只有你能救我。我不确定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奢望你会说。我只知道那两人盯了我半个月直到昨天才被发现,有这样的下属就足以说明,有些事你能办到。”

“理由。贾溪杀你的理由。”

“刚才你还有一句话说错了。其实宗人社没有多少钱,真正用得起这车、这酒的是另一组织。”

“比较有意思,洗耳恭听。”

“让你相信我比登天还难,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冒这个险。我没选择了……板田君,我只需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替我联络上外务省情报调查局,作为交换,我把我所知道‘寡妇’……送给你。”

“寡妇?”

“你不是警视厅的人,京东市所有刑事单位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我都了如指掌,因为警视厅里有‘寡妇’的人。你别以为前段时间围剿宗人社的计划天衣无缝,其实在SWAT特警出动前五分钟庭车常就收到了线报。行动指挥官名叫鸟下驻口,对吧?”

“不错。”

“但我们的线人至今都查不到这个围剿计划的真正幕后人是谁,什么身份。我只能用你的部下来引出你。咳……..庭车常入狱后,就命令我全权托管这些线。时小兰对我很不满,因为她是四把手,排名比我靠前。”

“噢,原来南中车常更信任你。”

“那倒不是,她对庭车常绝对忠诚,只是没资格。她太嫩了。像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前都是庭车常本人一手在掌握,平时由一个叫欧阳克的假哑巴负责中继,欧阳克死后,他宁愿自己来搞通讯也不轻易让第三个人接触。”

“既然事先接到线报,为何还坐以待毙。”

“如果这么绝密的计划因泄密而终告失败,你们还不把警视厅翻个底朝天?换作你是庭车常,你愿意多死几个人还是让自己从此睁眼瞎?”

“阿弥托佛……”

“贾溪绑架时小兰是个幌子,她们早就串通在一起。”

“如此看来,绑架和子也是为了保护和子。不过,‘对你不满’这个理由不能让我信服。”

“贾溪不是组织里的人,是庭车常个人絭养的杀手,绰号冷月。”

“哦,是吗?”

“从表面上看,寡妇是一个只认钱的国际情报贩子集团,白建和我分别是‘寡妇’的第三、第五把手,但有时候也在怀疑寡妇实际上仍然还是某个机构的专用工具,这取决于庭车常的最终身份。时小兰的身份也不比庭车常简单,她和CIA、军情五处、甚至中共统战部都有联系,这种联系不是组织利益上的商务联系,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咳……这些都不重要,你们J国也好,中共也罢,CIA也可以,我都不想渗合太多。庭车常常说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我属于此类。他救过我的命,而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改行如隔山,还不如继续做。”

“哟西,想不到曾佳小姐还是一位前辈。”

“组织想过无数种方法,试过很多次都无法妥善地营救庭车常。依据组织创始人也就是庭车常本人定下的规矩,一旦龙头失去自由超过一个月即自行终止职务,由其它首脑依排位接任。申明是老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是白建接任。”

“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白建接任后才知道,组织里名义上的财务总监实际上连会计都不如。组织上所有的大笔账目和资金都是由庭车常委托第三方管理的,这个第三方就是泰国时氏兄弟集团有限公司。”

“哈哈哈。”

“要是没点心机,他的位置也坐不长,我完全可以理解。问题就在于,时小兰一方面不肯交出财务大权,另一方面又要求我交出线报资源。”

“佩服,佩服!南中君已将中国精髓文化之一的权术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他将一个情报组织的命脉一分为二,交给两个无法相互合作的人,实在高明!鄙人望其项背。”

“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交出,除非庭车常恢复自由、重掌大权。白建身为暂时的龙头,却无法说服时小兰,不但威信受到影响,连营救工作也无法有效开展。已经有几个高级别的线人因为收不到佣金而单方面断绝了联系,可想而知,庭车常更是没救了。我们这些人不但被耍了一把,还自身难保。”

“时小兰难道不明白这一点?”

“如果我料不错的话。她应该很快出现在某位内阁要员的私人住所里。凭时氏集团的财力及其在国际上方方面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想单独营救庭车常并非难事,只是交换条件是否谈妥的问题罢了。”

“如此说来,时氏集团想吞并寡妇拥有的线报资源。”

“不错。当然,时小兰对庭车常的痴情有目共睹,时氏家族内部也乐于看到一个老谋深算的前情报贩子集团首脑做他们的金刀附马,将时氏集团发扬广大……哼,既然‘寡妇’已岌岌可危,不如抽空它的能量,再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比如我——既非时氏集团自己人,又太过于强势。”

“于是你和白建,以及那些等待着下岗或者人间蒸发的核心成员联合起来,放手一搏。”

“白建还在家里睡大觉,一切都是我在单干。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没有选择,时小兰已经把刀口伸到我面前……咳,麻烦您把空调关掉。贾溪的目的也许比较单纯,谁更能救出庭车常她就替谁卖命。”

“那么你呢?”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我要的不多,只需要我该拿到的和那些饿坏了的狼想要的——时小兰手上的瑞士银行账户授权资料。刚才停在医院门外拐角里的大卡车是你的吧?我让人探测过,你们使用的是警察厅系统内部的通信线路。虽然你不是警视厅的人,但肯定是警察。警察又怎么肯与罪犯做私下交易呢?但外交官就不一样了。外务省那里也许对我们了解不多,所以我需要你帮助。在外务省情报调查局特使到来之前,我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曾佳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此前带板田少室进来的那个人从副驾驶位上坐过来,递给她一盒药丸。她无力地撑开眼皮,又虚弱地合上,表示不需要。车已停下来,正对着路边一个巡警岗哨。板田少室利用红酒瓶上的反光窥视车后,一辆隶属于警备局行动课的跑车故作悠闲地拐进岔路口中,远远地监视着。

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塞到板田少室的手上。那人笑着说:“现在是18时22分,明天这个时间就打不通了。您现在就可以下车,不过提醒一点,我们敢出现就有办法离开。”

板田少室看都不看一眼便将纸片送入口中,嚼碎了咽下,向曾佳报之一笑。

“曾佳小姐,我能否以内阁官房长官、国家情报总监佐岛森阳阁下的私人特使这一身份,邀请您入住全国最好、最安全的医院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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