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还没亮，海军少校凯斯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自从一纸电令将他从A国LCC-19号两栖攻击舰抽调到联军总部派驻298旅情报调查协调组担任组长后，这是他参战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然而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一张该死的中国面庞出现在门口。298旅参谋长笑咪咪地看着他，用颇为流利的美式英语说道，“我们刚缴获了两部型号未明的低空搜索雷达，您或许会感兴趣。”

“型号未明的低空搜索雷达……”凯斯少校觉得头涨得厉害，穿上外衣，没声好气道：“该死的未明。在哪里？”

“离敌QI旅防线仅八公里处的P连驻地。”

“哦？”凯斯少校飞快地脑海里搜索开去。他清楚地记得不久前一份简报上有一则消息称，从航母上起飞坦任负例行巡逻任务的制空机群意外地发现了一支由5架歼-10战斗机和2架运8型运输机组成的机群，并成功地实施了拦截，将其悉数击落，其中一架运输机由于坦任主攻的F-22“手下留情”，被机炮击伤，迫降到298旅防区…….

凯斯少校压抑住内心的兴雷，不动声色道：“您肯定是‘低空搜索雷达’？”

298旅参谋长含糊道，“P连是这么报告的……”

凯斯少校沉呤片刻，用汉语说道：“值得我走一趟。”

298旅参谋长双手合十，“我的情报处长会全力协助你的。”

凯斯少校走到门口，突然转回来，清点着脑袋，问道：“您说离QI旅很近……这个番号很熟悉”

298旅参谋长露出笑容，“少校去过中国？”

“中国？”凯斯少校对他的说辞感到厌恶，忍不住冷笑道，“一年前我曾作为军事交流团成员去过中国大陆。”

“军人不谈政治。”298旅参谋长撇撇嘴，解释道：“QI旅是战前中国南方唯一对外开放的部队。”

“对，叫临汾旅！我只记得这个称号，倒忘了它的番号。”

“真是好记性。这个QI旅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除了整天缩在战壕里一声不吭，什么都做不了。你放心吧，这一路很安心。”

“亲爱的参谋长先生，您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会吃大亏的。”凯斯少校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如数家珍道：“请原谅我冒昧地帮你回顾一下自己部队的历史。你的298旅曾代号为‘埔传部队’，前身为黄埔军校教导一团。即便是现在，也是岛上首屈一指的精锐，不是吗？”

“是这样，”298旅参谋长如坠雾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支有厚浓厚黄埔军校历史光环的部队的参谋长，你竟然会如此轻看QI旅。这实在让我感到费解。”

298旅参谋长面露愠气，心中暗衬：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少校，也敢来教训我一个堂堂的上校参谋长！

“既然是‘埔传部队’，您应当知道徐向前这个名字吧？正如这位元帅的性格一样，这是一支沉默而可怕的部队。早在上西点军校时教官就曾告诫我，如果有朝一日遇上，千万不能用伤亡报告上的数字简单地估量它的作战意志！”

缓慢的脚步声带着些许凝重，离开了这个房间。

(2)

QI旅前沿指挥所。

从这个秀丽的倩影出现在指挥所门口的那一刻起，杨旅长就发现特侦营二连副连长陶勇中尉的眼神不对头。但是这个女人显然并不买帐，如睹无物般径直走到杨旅长跟前，“首长，配合我部行动的人员到了吗？”

杨旅长干咳两声，觑了柯可一眼，颇带歉意地回答：“就他。陶勇，特侦营副连长，在这方圆几十里内搞渗透破坏最多的就算他，没人比他更熟悉情况。”

女人这才转过脸去，淡淡地看了柯可一眼，“你好。”

“好，你好，你好，” 陶勇急忙在把那双被战火熏黑的手伸到背上搓了搓，伸过去。

女人仍然保持着标准的军姿，却把脸转了回去，问杨旅长，“首长，我可以出发了吗？”。

杨旅长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感谢兄弟部队的配合，我在外面等。”女人敬礼后，说走便走，连看都没再多看柯可一眼。

陶勇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旅长，她……..叫啥？”

“战区特工局行动处处长助理兼特侦大队队长——蝎子。”

“蝎子？”

“费话，战区特工局副营职以上干部的真实姓名能让你知道？瞧你这德性！脸上涂这么厚的迷彩油都让你看得两眼发直，要揭开庐山真面目你还不…….行了！去吧，一切服从她的命令，明白吗！”

“是！”

陶勇回身抱起自己的装备包，呼拉拉地往外追去。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就是让我跳海我也绝不含糊！”

(3)

趁着夜幕，以战区特工局蝎子少校为首、QI旅特侦营尖刀连副连长陶勇中尉为向导，共7人组成的敌后侦察分队离开QI摩步旅防区，向南挺进。

从与叛军阵地仅一山之隔的最后一道防线上通过时，一路缄口不语、健步如飞的蝎子突然停了下来，向身后山上的一处俺体望去。一架呈平射状态的高射机枪旁，三名士兵抱作一团沉睡着，任凭凛冽寒风肆虐，纹丝不动。稍远一些侍立着一名哨兵，宛如焦土中残存的树桩，黑乎乎的脸上露着一对眼睛，正视前方，仿佛从未移动过视线。一切静得可怕。自踏上这片土地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着战争。与她曾经秘密战斗过的东京街头不一样，这里没有斧声烛影、肘生腋变，只有*裸的杀气。枪口对着枪口，肉体挺着肉体…….

陶勇伏下身体，小心地点开北斗系统单兵信息终端仪，“绕下山往东再走十三公里就到海边，植被茂密。据两天前的无人机侦察报告，那里有一个满编的机步连驻扎。”见她没有答话，又悻悻地收起来。

一个女队员凑近来，半玩笑地低声提醒他：“我们队长上辈子就跟男人有仇，没问你你别乱说话。”

陶勇的心头涌起一股热血，躁得耳根发烫，正要发作时，蝎子转过头来盯着他，“298旅一个满编的机步连有多少人？”

陶勇怔住了：298旅一直是我军重要的研究对象，其基本编制情况是所有连级以上一线军官都必须烂记于心的常识，她居然不知道？

正狐疑着，蝎子已走出几米外，仿佛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又是那名多事的女队员再次提醒柯可，“进入战区之前，我们队长已经离开部队有好多年了。连95式步枪的基本参数都搞不清楚。”

陶勇望着夜色下那条单薄的身影，一股莫可名状的甚物堵上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4)

“东面一公里外有QI旅的几处前哨阵地，装备了高射机枪，以防止我方侦察兵抵近侦察。由于我部严守总攻前的开火禁令，故并未采取行动。”

自从离开298旅司令部起，随行的旅司令部中校情报处长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沿途的敌我对峙态势。静悄悄的夜色下，除了吉普车的引擎声和驾驶员惯例式的咳嗽，凯斯能听到的也只有这些，“再走几公里就到了。这一带偶尔会有共军侦察兵出没，不过请您放心…….”

“侦察就是侦察，而不是战斗。没有哪个侦察兵会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所以我们不用担心，是吧？”

“嗯。”

“更何况，也没有人知道这辆毫无俘获价值的吉普车里除了一名中校情报处长外，还有一名蓝眼睛红头发的A国少校情报调查员。”

“呵呵。”

“对了。尊敬的中校先生，我一直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凯斯少校请讲。”

“我发现你们当中有两种人，一种人将敌军称之为共军，而另一种则以‘中国人’代之，我很疑惑。”

“…….这个问题似乎同本次任务没有关系。”

“即便是在南北战争时期，我国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何许有北方佬南方佬之分，但A国人就是A国人。”

“要么拿枪杀人，要么被俘虏，直到战争结束——我只是一个当兵的，搞不懂也不想知道政客们是怎么想的。”

“当然了，我军是贵军最坚定的盟友，这点毫无问题。” 凯斯耸耸肩，报以一笑，抱歉道：“只是随便聊聊。”

情报处长的目光移向窗外，幽幽说道：“作为军人，我渴望战争，同时也憎恨战争。”

凯斯微微一颤，沉默良久，缓缓点头道：“依西点军校的价值观判断，你是友军中少有的真正的军人……”

倏忽一道清脆的玻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初现端倪的推心置腹。当凯斯少校下意识地向腰间的手枪摸去时，身体猛地一震，一阵不可抗拒的眩晕感已层层压来，耳朵里嗡鸣不止，意识中乱糟糟，有脚步，有说话声，依稀还有女人……

“熄火！先熄火！爆炸会召来侦察机的。”

“别打电筒…….小芳，到后座看看。”

“报告，没气了。真可惜，早知道坐这的是个中校刚才我就少打几枪。”

“算了，车开得太快，难免会失手。”

“队长，还有个红头发的！”

“先拖走，撤！”

……

(5)

凯斯恢复神志时，视线依旧黯淡迷离，但他已经能够确定，刚才，不，也许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一直坐在他左手边幽幽自语的那个中校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不能再说话了。一个身材略显娇小的武装人员从那身军装上摘下肩章、扒下胸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以作为请功的证物，抑或是记念。

“你可以说话了。”随着口中的阻塞物被拿走，一对美丽的眼睛并不友好地正视着。凯斯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她是个年轻不大但很成熟的女人。

“别装了，我知道你能听中文。”她凑得更近了，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硝石气味。

凯斯想了想，只好开口，“说什么？”

“一个A国海军少校出现在由叛军负责的陆地防线上，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普通的战俘？”

“亲爱的，我猜你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亲——爱——的？嗯，你的冷静超过了我的预料，看来我这个决定没有下错。”

“谢谢你的夸奖，因为我在伊位克维修通信设施时曾被极端分子劫持过，他们很恶劣，真的。”

“哦，你是通信工程师？”

“不对，准确地说，我是高级通信工程师。等战争结束，你可以用我向A国政府换回一大笔的赎金。”

“明白了。”女人冷笑一声，直起身子，对手下说道：“扒了他的衣服和裤子。”

于是，便有人动起手来。凯斯一阵茫然，任由其摆布。

“里面的呢？” 扒走凯斯衣服的是个中尉，和其它人不一样，他背的是03式步枪，制式装备。

“把所有跟军人沾边的扒掉就行。”

“还好，他的保暖裤不是制式装备。”

迎着凛冽的寒风，凯斯忍不住问道：“全世界都传颂贵军不虐待战俘，难道这不是真的？”

女人看不看凯斯一眼，把一支带消声管的手枪递给那名中尉，“埋深点，免得让人发现。”

凯斯不得不再次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这支看似人数的小分队，虽然大部份人的武器五花八门，但军装都是一样的，至少从钢盔上还能看清八一二字。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中尉却没有新的动作。

中尉质疑道：“这么做……怕不合适吧？不如…….不如捆好了藏起来，自生自灭。”

光线诡异的夜色下，女人发问道：“谁告诉我，这个既携带武器又不穿军装的人应该如何处理？”

“依据战区军事管制委员会及特设军事法院的相关规定。可将其以间谍论处，若战场审判条件不具备，副团级及其以上作战部队主官有权临机处置。队长，咱大队的编制级别正好是副团级。”那个刚从298旅情报处长尸体边走来的女子笑着问答。

“不好意思，老兄。”中尉拍拍凯斯的肩膀，看了地上那堆被扔到一旁的军装一眼，叹道：“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位指挥官女士上头排得上号的女煞星，凡事没得商量。算你倒霉了。”

凯斯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那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走远，耳朵边的枪膛顺即被利索地拉响。他顿时明白了。

在毒蝎心肠的女人面前，就算上帝真的存在也救不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