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四十一节 尹幸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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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幸村今年42岁。

25岁时从海上自卫队某部退伍,不久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仙台地方检察厅最年轻的检察事务官。14年后,他成为最年轻的检察官……的助手——还是检察事务官。

*/注:在岛国,检察官通常配置若干名检察事务官,前者需要通过练狱级的司法考试,后者则只需通过公务员考试,但考试难度仍然远高于一般公务员。*/

39岁生日那天,他将房子、车子转移到无法生育的妻子名下,在离婚协议上最后一次签下自己与生俱来的名字。次日飞往台北的波音747班机上,他从原姓“伊达”中取出“尹”字,改名尹幸村。

现在他是白龙山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公司创立三年来,员工多次被警方传唤或拘捕,但凡是与公司签过聘用合同的正式员工,没有一人最终被判入狱。

不论公面还是私下,尹幸村都不怕警察,可现在是战争时期,宪兵的面子不得不给。

来的是个上尉,据说还是治安区队指挥官,手里掌握的人枪比警政署主任秘书兼台东县警察局长洪海洋还多。

从听到手下开门迎客到客人上楼就坐,尹幸村都没离开过自己的椅子。

椅子底下有条枪,口径9毫米,容弹9发。J国人忌讳“9”,但在中国,“9”代表的是至尊和权威,尹幸村服役时就是队里枪法最好的。

“知道洪海洋让你们搞的是什么人吗?”

来者开门见山,却没带枪,似乎对潜伏在至少二三百米外的后备宪兵们很有信心。

心生怜悯之余,尹幸村暗地将来者打量了一番:乍看来只是中人之姿,既没帅到爆表也没丑出特点。再细细看,五官轮廓、身体线条颇有点张城武的味道,可惜身高只有一米七三,且多了一双死鱼眼。举止投足也很普通,没有所谓气场,倒是这眼神......淡定得有点超凡脱俗。

尹幸村浸淫宦海多年,自然不会以貌取人,但中国又有一句话说,“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先察言观色再对症下药总是没错的。

初步的观察结果是,来者平时很闷,不擅长跟人交道。

不擅长没关系,可以借势,地方宪兵队对于黑帮而言本就是不可挑战的势力,可如果来者单凭这一点就敢赤手空拳上门踢馆,未免有些托大。

看这眼神,倒也不像托大之人。

尹幸村示意侍立于旁的头马退下后,不咸不谈道:

“能替洪主秘办事是白龙山福份。至于办的什么人,不是鄙人能过问的。”

“我叫令狐迟。”

“您好,令狐长官。”

茶具就在手边,但尹幸村没动。名叫令狐迟的宪兵上尉似乎也不屑于表面功夫,“我要你找到他。”

果然如此,尹幸村叹了一口气。

从码头拦截失败开始,他就料到会有这场麻烦。麻烦不在于宪兵突然插手,而在于从不磨迹也很少失手的社团头马,从拦截现场传回了目标人物照片……

只要条件谈拢、线索足够,白龙山从不多问目标身份背景、与金主有何纠葛,活儿一旦接下就一定负责到底。凭着这条说起来简单的规矩,白龙山只用三年时间,就在黑白两道上打下金字招牌。

台东城不大,除去军警宪特和老实呆在难民营领供给的五好市民,如今在街上游荡的人实在不多。白龙山没费多大功夫,就锁定了金主描述中“性别男,年约三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东亚相貌,汉语流利带大陆西南腔调,会说J国语,可能当过兵,曾执M4A2*出没某宅,现急于带一名伤重年轻女子偷渡出境”的外地人。

人是找到了,可头马没有动手。

目标具有一定反侦查能力,所以号称“战地记者御用”的J国某型长焦镜头只定格下一张“知道你在拍我但我无所谓”的侧脸。因为这张侧脸,尹幸村打消了让另一拨人马半道截杀宪兵的念头,尽管那拨人马清一色使用东非进口95-1式步枪,嫁祸于人的套路玩得炉火纯青。

国际刑警组织通缉令上的中国籍面孔有两百多张,白龙山头马不可能每张都记得很清楚,可对于这张侧脸,尹幸村不会搞错.......

“道上早就没了规矩,我这儿的规矩从没变过。要不然,怎能连洪主秘那样爱惜羽毛的大人物都放心托付?”话很委婉,但拒绝得一点都不含糊。

从对方眼里,令狐迟看到跟寻常黑帮首领不一样的坚定。这种坚定无须借势,因为它建立在某种超越了原有阶层的自信之上。换句话说,对方根本不是黑帮,只不过在洪海洋那样还迷信手里那点可怜权力的丧家之犬面前扮猪吃老虎罢了。

令狐迟摘下白手套,轻轻拭去洁净如洗的茶几上淡淡的血腥味。

茶柜上摆着收音机,这在民用互联网全面停用的战时十分常见,倒没什么古怪。

“洪海洋失踪了。”令狐迟说。

“哦。”

“给你的新雇主开个价。”

尹幸村沉默片刻,起身倒茶,“长官您知道,现在的钱不值钱了。”

“我赶时间。”令狐迟说。

尹幸村收回伸向茶具的手,“这事儿还真不是洪主秘托付。”

轮到令狐迟“哦”了一声。

“我是还人情,”尹幸村诚恳说道:“人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权没势的,但我欠人家天大人情——就这么简单。”

“《古惑仔》看多了吧?”

令狐迟皮笑肉不笑,笑得尴尬,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台词用完了。他这次来是仗着宪兵队的威势,可现在看来,宪兵队这件外套并不管用。

纵横捭阖这种事,以往都是百灵堂主曾佳出马。曾佳不在时,名义上处于组织外围的白建偶尔友情客串,有时办得比曾佳还漂亮,但那只是偶尔,若非庭车常亲自授意绝不越俎代庖。

庭车常没有凌烟阁二十四能臣,但身边也有几个能人:有程习甘居幕后运筹画策,也有申明在外征伐独当一面;有曾佳长袖善舞,也有欧阳克滴水不漏;有周成武疾如飚风,也有何仕林侵掠似火......他们各有所长,各司其职,谁也取代不了谁。在组织里那些野心家、阴谋家、冒险家看来,只有在龙头领导下各尽其才、各取所需的组织才是最完美的舞台,任何人要越过既定角色去做本不擅长的事、篡取本不属于自己的权力,必将不得人心,自取其辱。

总而言之,组织欢迎丧心病狂的坏蛋,不需要连自识之明都没有的蠢蛋,令狐迟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可现在的组织,似乎只剩下他这个蠢蛋了。

“要不把我抓到宪兵队吧,顶多半小时,我就招了。屈打成招我心安理得,算对得起良心。”尹幸村端起茶碗。

宪兵上尉令狐迟走了,灰溜溜地,像只被打败的公鸡。

他是个蠢蛋,好在是个会悬崖勒马的蠢蛋。蠢蛋单枪匹马来,单枪匹马走,走出C单元21幢时,发现之前像傻逼一样挎抢抱胸的黑帮小弟们脱胎换骨似的,换了一副看着死人的眼神.......大哥说过:“出来混得学会装逼,但千万别逞强。”蠢蛋侥幸自己没有逞强。

那悬崖勒马的蠢蛋走后,C幢21幢主人转身走进卧室。

卧室里没有秘密,只有两条抗拉力足够的窗帘。从打结、推窗、跨越,再到双脚着地,前海自特别警备队二等海士只用了6.7秒,速度不亚于当年。

宪兵上尉在C单元21幢门前岔口撒丫就跑的时候,黑帮老大已骑上电子助力车,轻盈无声地滑向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有汽车,但更重要的是作为民防设施。推开地下隔离门,在逃生指示灯一路指引下继续骑行,很快进入按照“三防”标准建造、恍若另一个城市的地下商城。店面、摊位、广告牌早已一清而空,往日布满涂鸦的墙壁,也被“宁成焦土、决不为奴”之类的标语和重新喷绘的结构示意图刷新,粗糙但干净的地面连玻璃渣都没剩一片。即使不曾在军中服役,自从受过J国式安全教育的尹幸村,从入住小区当天起就已将附近的地下通道摸透记牢,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而正在此时,地面上的士官长王明久刚刚将作战方案草图标定完毕,一边将湿纸巾替给情绪稳定的指挥官,一边对步话机说:“进攻!”

枪挂*“嗵”地跃起,飞向C单元21幢,最后落进22幢前庭花园。

在前金门指挥部参谋长气急败坏的哀嚎声中,火力组*手渐渐找回手感,全身披挂的突击组经士官长再三强令,终于向白龙山秘密总舵发起强攻。

枪声密集,场面混乱,但交火并不激烈。

占据兵力、火力优势的二十三名宪兵和七名义勇青年,很快瓦解八名黑帮执械分子的无谓抵抗,占领匪酋巢穴。准确地说,黑帮分子其实只放了几枪,就全部退到三楼,从天台上扔下一张拖着苍绳拍的白色桌布......

尹幸村回到地面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

他选择的出口仅在两公里以外,出来前曾换过三次路线、到过两个藏身处。藏身处里有武器,手枪、步枪、*,甚至火箭筒。型号都是当地最常见的,既也不易引起特别关注,也方便补充弹药。但他只换掉衣服,拿了一叠美钞和一个便携式收音机就离开了。

回到地面,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他朝大路旁孤零零闪着三色灯光的流动警务室走去。

“警官您好,我找关山分局汪警官,能帮我联系一下吗?您好?”

这话说过两遍,稍稍提高音量,才让倚坐在电话机旁打盹的制服男子抬起头来。说是警官,其实连警员都算不上——在市中心要道驻勤竟然没有配枪,想必只是义勇警。。

制服男子捡起落在地上的扇子,放回桌上,扭了扭屁股,继续打盹。

尹幸村掏出事先分装在裤袋里的两张百元美钞,轻轻塞到扇子底下。

制服男子像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腰,“关山分局......有姓汪的?”

“个子挺壮的,”尹幸村两手比划了一下,隐晦地表示“很胖”,“酒量特好,为人热情.......”

如是耐心地描述了一番,终于让义勇警对上号。

“你说的是治安科黄警官,通行证的章都找他。”

“对对,”尹幸村摸了摸另一边的口袋,“是叫什么来着?”

“黄山,黄警正,今天他在县局轮值,我联系不了。”

尹幸村赔着笑脸,颤巍巍掏出“最后一张”美钞。制服男子拧过身去,假装并未看到,右手却麻利地拿起电话。

紧接着一声闷响,人倒在桌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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