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七节 提莫队长正在待命(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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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莫”是情报员“崔丝塔娜”的专职交通员。

所谓专职,意指组织内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指定管理人,都必须通过“提莫”来与“崔丝塔娜”建立联系。

“崔丝塔娜”是一个人,“提莫”则是一个岗位。在令狐迟的记忆中,最初那个“提莫”是个身材不亚于贾溪、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年轻女子,而今天的“提莫”是个如假包换的糟老头子——伪装术、变声术并不是每个场合都适用。至于之前那个女人谁甚名谁、是不是死了、因何而死等等,或许只有组织内的个别高管知道。

怀着对那个美好身材的深深怀念和对庭氏夫妇的默默诅咒,令狐迟有些失落地走进糟老头子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书,只有满满一屋子的唱片。

提莫捡起一块不知何时随手扔在墙边的CD壳,递给令狐迟,“这是我三年前的作品。”

令狐迟有些诧异。

他知道,不是所有作家都爱护书籍(比如从小就喜欢在《新华字典》上涂鸦的某无良作者),所以作曲家将自己的作品随手乱扔并不足为奇。真正让他诧异的是,交通员出于工作和自身安全需要,常常变换不同身份,以便于同形形*的人接触,可这位提莫居然有固定工作,而且是那种根本无法通过后天训练来达成伪装目的的工作。

“如果你把我卖了,我一定跑不了。”

说这话时,提莫的语调中带着一种怯于俗事的不淡定。

令狐迟很快发现,自己也没法淡定了。CD壳底部的版权信息表明,提莫的签约商居然是风潮唱片。饶是谍海诡澜多年的他,也很难把虐人不倦的间谍跟“三十年专注心灵洗礼”联系到一块。

“我只是上百个签约者之一,别把那些污七八糟的阴谋论扯到唱片公司身上。”提莫一眼看穿令狐迟变幻在脸上的发散思维。

令狐迟“哦”一声,将思绪生拉硬拽,拽回污七八糟的尘世......

“上面让我来找你。”令狐迟说。

“崔丝塔娜上线了。”提莫道出原因。

令狐迟在令人眩晕的幸福感里挣扎了好一阵,面色淡淡,“这是个好消息。”

“接下来我会听你指挥,有需要崔丝塔娜的地方只管说,我相信你会很慎重地用好这条线。”

“她这么慷慨?我以前可没发现。”

“因为你没在W字号呆过。”提莫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的出身。

原来如此。令狐迟心里想:看来W字号与“寡妇”合流已是大势所趋。

令狐迟说:“暂时还不需要。你现在的任务是一如既往地保护他。”

“你也一样。”提莫的目光变得不太友善,“原本除了龙头和你,没人知道崔丝塔娜的全部底细,我和专员虽然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但那是交通员和管理人职责所需,所以知道的并不多。可是因为你的不慎重,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几天前在来台东的路上,你跟‘夜鹰’指挥官说了什么?(详见第十一章第十节《只有命是我的》)”

“龙头给我临机决断的权力,自有龙头的道理,事后我也向专员详细汇报了情况。她认可我当时的作法。”

“没错,你是有你的客观必要。当时龙头失联,很多渠道不得不紧急下线,你把宝押在有可能会为组织挽回颓势的线外人身上,这确实也发挥了一定作用。但为了发展新人而透露一个老人,终归是业内大忌。除非你真的不想再用这条线。”

“多谢提醒。”

“龙头有消息吗?”

“正在跟进,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令狐迟没忘记他与贾溪的私下约定。

“毫无疑问,专员完全有能力、有决心把组织托管好。但是.......”提莫颇为不安地,揉搓着缺乏光泽的指头,“但是你也知道,人不是机器,不可能完全忽略感情因素。最近一次联络,我感觉得出,她状态不太稳定。如果龙头有消息的话,呃.......可否先不急着汇报?”

“个人建议?”令狐迟将“英雄所见略同”之类的话很自然地吞回肚子里。

“当然。组织上明确要求我听你指挥,拿主意的人是你。”

“感谢信任。”令狐迟由衷道。

“这或许不合规矩。”

“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一旦决定,责任我负。”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提莫喃喃,“除了已故的五叔(详见《狼烟深处》),家族里就数我最了解她,这是长辈对晚辈的了解,和龙头对她、(时)风扬对她那样不同......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知道我曾经有事瞒过她.......”

“只要龙头无恙,她会理解你的。就像有了孩子的女人开始了解父亲一样。”

提莫倏忽一笑,“没看出你挺会开导人。”

令狐迟转转眼珠子,往上瞪。

“最近国安局电讯中心加强了监听。”令狐迟掏出其实从来就没有迫切需要过的香烟,抖了一支给提莫,重新进入一名特工的角色。

提莫摆摆手,“现在(电视里)连毛爷爷都不抽烟,你别动不动掏出来。”

令狐迟本来也不打算抽,一听这话,干脆给自己点了一根。

吐了一口,说道:“交通站所有外线电台都不要再用,即使是内线也要减少联络频率。对外传送能用人力就用人力,时效要求高的直接找我,我来转发。”

“你的安全优先于交通站。”

“当然是有把握才这么安排。你也别忘了,崔丝塔娜的安全更优先于我。”

令狐迟索然无味地把只抽掉几口的烟,摁灭在那CD壳上。

“说说外面的情况。”他无视提莫恶毒的目光,掏出纸巾,清理犯罪现场,“我已经很久没从自己人的嘴里,听到军队的消息。”

提莫按下墙上一个按钮,将屋顶斜挂的天窗打开一半。

从咆哮的太平洋深处远远赶来的风,从正对风口的天窗灌进来,将这间许久无人的书房扑得飞絮满天。年迈的特工看着烟灰和蜘蛛网在太阳投下的光柱里飞快旋转,神采奕奕。

“花莲、中横两线战事结束后,我军在岛补给储备尤其是弹药储备消耗殆尽。内地已经启动第三期民船征召和船员动员计划,哈飞、成飞加班加点造飞机不说,中航、北航、南航几所地方高校符合条件的实习生,只要想参军立马就能转入后备基地,享受正连待遇.......这些措施要见效,不是十天八天的事。好在A国本土的反战示威愈演愈烈,国民警卫队扩编法案迟迟未能通过,原本准备调往欧洲、中东方向换防的几个国民警卫师还在州里原地踏步。昨天《建国报》不也说了吗?追加军费重启F-22生产线的动议还没到参议院,就被军方自己给否决了。莱布其海军上将最近的日子更不好过,儿子被俘不说,国安委里要求撤换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提莫一张嘴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叨叨个没完,令狐迟突然又想抽烟了。

“怎么?还想让我弄来一张敌我态势图,一边尺子比划,一边把兵力配置数据念给你听?得了吧,小哥,老老实实干你的份内事吧,总参、八司作战部那群熬着资历的参谋不会让抢你饭碗的。反正至少一个月内,岛上不会再有较大战事。这段时期,双方的工作重心应该会集中在外交努力和非正规军事行动上,当然也包括你我现在做的事情。”

“外交努力?”

“莫非你还想打到A国本土不成?”

“那倒不是。”

“战争总会有结束的时候,不是每场战争都像灭掉对方才算结束。边打边谈,边谈边打,打到赢的一方有合理收益,败的一方有面子下台的时候,自然也就结束了。”

“我们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人类毁灭的时候。”提莫笑。

令狐迟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根烟。

提莫出门穿过宽敞的会客厅,到厨房里打开消毒柜,翻了半天才找到烟缸。回到书房时,火星已爬到令狐迟的手指边.......

“时间差不.......”令狐迟被烫了一下,猛地甩掉。

“差不多就回吧。”提莫不满地看着散落在钢琴键盘上的烟灰。

“‘3357’经常从下面过吗?”令狐迟突然问。

“四分局巡逻这边的三个车牌之一。刚才那个警佐姓王,金门口音,学过画画,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是他轮班。我这儿不是巡逻重点。隔壁有个国民裆刘议员,政见上跟武独派走得很近;马路对面小区29号有个退休的国防部次长,石天生常去拜访过。”

“你这什么情况?”

“我是台联裆(详见度娘)驻县民意代表。”

“......败类中的战斗机。”

太平洋司令部宪兵驻台东联络处。

“下午1点40分从台东宪兵队出来后,他把队伍交给他的执行官黄中尉,然后单独行动。截至目前为止,他去过七个地方,会见十一人次。其中,建国路421号那次会面最为可疑,他与一对夫妇在房间里交谈了32分钟......”

“那对夫妇什么底细?”

K上校似乎不是在听,而是在看——看年轻的涉华情报事务见习助理脸上的表情。

年轻人回答:“为此,我多花了三个多小时调取、分析各方资料。男的叫刘、正、义,57岁,马祖县人,国中退休教师,国民裆议员,之前加入过中青、亲民、*.......”

“好了!中尉。”

K上校忽然从靠椅里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

年轻人将目光从平板电脑上,移向严厉得有些苛刻的长官兼见习生导师。

或许觉得自己的作派的确有些盛气凌人,K上校放开手,很自然地搭在刚刚签字通过的《格林恩.乔治失联审查报告》上,随手理了理。双手合十。

“中尉。”K上校说,“令狐上尉的执行官黄中尉,此刻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你现在过去问问,让你额多花三个小时的刘氏夫妇是什么底细。”

“长官?”年轻人不解。

“你的见习期还有多久结束?”

“还有六天。长官。”

“啊!六天。六天有几个三小时?你所关注的刘氏夫妇到底什么底细,隔壁那边黄执行官或许并不清楚。但我敢肯定,只要你再花几个三小时,你一定能把那对夫妇几岁上床、用没用套子、做了多久等,调查得一清二楚,尔后最终结论的是,他们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个医院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男孩长大后,成为那39名后备宪兵中最为普通的一个........我编的故事怎么样?”K上校满脸讥讽。

再笨的人也能听出这的确是在编故事,年轻人低下头。

“知道你错在哪吗?”K上校问。

年轻人立正,“请长官明示!”

“这些刀尖上的舞者早就跟总统府有所勾结,除非你掌握确切的证据,否则不管怎么查,最终的结果都是他给你设计好的——就像我刚给你编的故事一样。你努力的方向错了,中尉。”

“你之前交代.......”

“是的。我是交代过,要盯好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K上校坐回椅子里。

“可我们在台东的人手有限,实际活动范围也受制于貌合神离的台东当局,你可能不像在高雄那样,随便一个电话就调来像机器一样转动的宪兵,和随时对你毫无保留的密探。这里不是高雄,孩子。由于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与中央情报局步调不一致,我们非但没使这岛上的军民拧成一股绳,反倒造成高雄、台东两地割据。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你得认识到,当前局势下,我们无论与岛上哪个阵营合作,都很难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所以你要用好你手上有限的资源,尽可能地多盯、多记,而不是事无巨细地去深入去查。还记得你来报到第一天,我问过你的‘一句话答案’吗,情报工作是什么?”

“大量数据。长官。”

“对,大量数据。只有先把量做起来,才能通过科学的分析手段,来寻找规律、挖掘特征,最终得出准确或者至少接近真相的突破点。情报与反情报是一场漫长的战争,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今天只是第一天,区区七个场所、十人个人次能说明得什么?这连最基本的概率分析都做不了!像你现在这样,单凭自己所谓的直觉和那点从学校带来的推理方法,随便捡起一点就深入跟进,再给你一百年也不一定能找到答案。数据!大量的数据!我的孩子。数据达到一定量以前,任何细致深入的努力都是白废——用中国人的话说,这是‘瞎猫碰死耗子’。”

“我让您失望了......”

“用一句我真正教会你的中国俗语,来总结我前面的话。”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磨刀不误砍柴功。”

“很好,中尉。”

K上校像是刚刚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

“你是我带过的进步最慢的学生,不过好在,你有几个优点:一、擅于总结;二、我指出的错误,你从来不会犯第二次;第三点是我今天才发现的,你越来越像中国人了,这对一个涉华情报事务助理来说,绝对是个好兆头——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K上校绕过桌过,走到虚心受教的年轻人面前。

“我替你回答,你第三个优点是‘谦虚’。‘严师出高徒’这话在A国没有市场。因为A国人讲究平等,讲究互相尊重,国内任何一个学堂都不可能出现你我现在的场景,当然了,军队里有,不论哪支军队都讲究职务高低、尊卑有别,即便是嘴上自称官兵一致的华军也不能免俗。然而我既是你的长官,更是你的涉华情报事务导师。”

“能得到您的教导是我毕生的荣幸,长官。”年轻人回答。

“你学会用中国学生的姿态来面对你的导师,这让我倍感欣慰。”

K上校回到上校该呆的位置,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扔给他的涉华事务情报见习助理。

“我的履职评估是跟你的见习考核成绩挂勾的,所以我不怕你笨——如果学校里的老师对你说这话,你一定会去投诉吧?”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中学34次,军校7次,辉煌的投诉记录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当然,你的见习评估也跟我的导师意见挂勾,所以我把所有从未试过的苛刻要求统统扔您身上,验证一下‘笨鸟先飞’这个成语是否真有道理。”K上校目光含笑。

“答案呢?长官。”

“不是还有六天吗?”K上校狡黠道:“去吧,中尉,忙你该忙的。”

年轻人将托在臂弯的军帽双手戴回头上,敬礼。

令狐迟走后,提莫脱下秋天的睡袍,穿好短裤、短衫、透气网鞋,从海风侵入后变得燥热不堪的楼上下来,到一楼客房取出他的文明杖。

拨出细细的长刃,滴了两滴防锈油,*过几次后扣好销子。这玩意儿不是特工装备,只是在外出散步遭遇乱民、杂皮时,不至于任人宰割罢了。

走到栅栏边,他看了看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小时的天色,又警惕地观察了四周一阵,落锁离去。

沿着微微有些坡度的马路慢慢走,偶遇几个同行者,随意地打打招呼或以示礼貌地点头微笑。随着晚霞铺满天际,巡逻途经的机车也渐渐多了。

坡下左侧第三座庭院的门外,坐着一个神情慵懒的中年保全员。提莫路过时,保全员笑容殷勤道:“次长昨天还说,好久没跟您下棋了。”

“我不喜欢让棋。”提莫微微一笑。

不知哪条筋发岔的A-10攻击机轰鸣着,从头顶掠过。提莫在心里“呸”了一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次长’呢。

夕阳西下。有着一切老年艺术家毛病的老头,以始终未变的步速,继续沿着平常的散步路线,佯佯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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