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十七节 目标10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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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10时最后的那点时间,是从*手枪湿辘辘的扳机圈里溜走的。

爆炸发生前,储教授一直坐在急诊科更衣室窗外的树丛里,盯着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廊,以及所有与更衣室相邻的房间。

就蹲点监视而言,蹲着甚至趴着都比坐着更有利于应变。但他年纪大了,只能坐着。

CIA台北站为“月面兔”组织提供的一次性使用电台,有时是一部经过改装的国产某品牌军供版手机,有时是一块砖头,或者一双鞋。电台的销毁装置有两种启动模式:定时自毁模式下,自毁装置只通过缓慢的内部化学反应,销毁电台本身和用于手动遥控模式的微型*,不会对掩护载体的外观造成明显改变;手动遥控模式下,自毁装置将立即引爆微型*,彻底销毁掩护载体并杀伤至少一米范围内的无防护人员。但手动遥控模式必须在自毁装置触发前启动,方能生效。

储教授每次完成发报作业,都会将默认启动定时自毁模式的电台,藏到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尔后拍屁股走人。

按以往情况,急诊科更衣室的确属于“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

第八战区台北总医院自设立以来就人满为患,主刀医生们每天要做的手术连自己数不过来,所以更衣室里乱糟糟的白大卦、拖鞋、袜子、文件袋甚至手机等物常常无人认领。每天晚上10点夜班换岗以前,刚到岗的护士或护工会将这些杂物分类整理后,统一摆放到专门的杂物堆放间,若三天后仍无人认领则作为垃圾处理。

储教授是内科首席医生和战区首长的专职保健医生,平时不用坐班,也不需要应付日常手术,所以很少有人会想到哪些杂物是属于他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今晚值班的护士,偏偏比所有人都更细心。

因为储教授的身份与众不同,因为平时很少主刀的储教授刚刚给战区首长做完阑尾炎手术,那个比所有人都更细心的名叫钱慧娴的护士在整理更衣室杂物时,特别想到了储教授

这个细心的护士,很快发现一双和储教授一样款式老气的皮鞋,并将它拿到护士站,单独存放。

好在出于职业习惯,储教授以询问首长术后情况为由,给护士站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让储教授不禁感到后怕。

虽然在电话里否认了这双皮鞋是自己的,并“好心”建议钱护士物归原处,但储教授仍然决定走一趟。

储教授首先穿过有摄像头的公共走廓,回到内科给他安排在一楼的独立办公室,在门上挂好“请勿打扰”提示牌,打开灯,锁好门。像往常一样,他先在CD机里放入一盘马修·连恩的《美丽新世界》,拉好窗帘,脱下白大卦,戴上胶制手套。最后,他从窗子里爬出去,利用摄像头的盲区,绕行至急诊科更衣室附近。

如他所愿,钱护士已经拎着那双“皮鞋”回到了更衣室,但不知为何,她仍然拎着那双皮鞋,并未离开。

定时模式下的电台自毁过程,虽然缓慢且不会使掩护载体外观产生明显变化,但再不明显的变化也是变化,倘若自毁过程中钱护士察觉到异常,引发战区保卫部介入,事情就没那么容易收拾了。

眼看着自毁时间快到了,储教授不得不做好最坏打算。

今晚他带了两支枪,容弹7发的*是“月面兔”上次见面时交给的,用完后抹掉指纹扔掉,没人能查到他身上。容弹20发的*是战司军务部配发的,枪号、执枪证、配弹数等均记录在案,不到身份暴露时绝不可使用。

即使不手动引爆“皮鞋”,*手枪的7发子弹也足以让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小姑娘当场丧命。

小姑娘,手无寸铁........

储教授不禁踌躇。

在手术台上看着抢救无效的身体失去生命迹象,和亲手杀人,这终归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储教授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该专业行动人员来干的事,为什么会落到我这个老家伙头上?不对,完全不对!

可就在这时候,心神不定的储教授被一道刺眼的光火震住了。

那火光,在大脑短暂失觉的瞬间变成爆炸。巨大的爆炸,将整个更衣室内的一切统统摧毁,并将储教授狠狠推倒。

储教授想喊,可喊不出来,他想爬,却突然发现身体已经离开地面。

混乱的光线和惊恐的黑暗之中,两只强壮的手臂将储教授紧紧钳住,并架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地面之下,灯光通明的一角。

派朗希尔.左云少校喝着存放在冰箱里至少半年的牛奶,从24寸背投屏幕前的按摩椅里站起来,朝准时打开的安全门望去。

两名身着中国武警内卫制服的A国陆战队特战团队员,架着左云少校正等着的人,走进来。

他们将那人放在勉强还算柔软的行军床上,摘掉眼罩,拿走嘴里的布包,然后像从来没有来过似的消失在悄然合闭的安全门外。

“欢迎作客CIA台北站,教授。”

“你......”

“您不认识我。”左云少校吸完最后一口奶,将保鲜盒扔进垃圾篓里,擦了擦左手,把右手伸出来,“CIA台北站行动副站长,派朗希尔.左云。你可以叫我左云,或者.......尊敬的海军陆战队少校。”

“单线联系!说好的单线联系!”教授推开那只手,愤怒而无力地咆哮。

“没错,在此之前的确如此。”左云少校说,“一般来说,我只知道什么时候该把什么样的东西放到什么地方,至于什么人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拿,我一无所知。不过,想必您已经收到‘断线’指令了。”

“要断的线,也包括我?”

“呃.........”左云少校故作迟疑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冰箱前,“简报里说您一般只喝白开水,苏打水可以吗?”

“随便!”

左云少校拿出一瓶苏打水,商标上写着“随便”。

雪白的节能灯光线温柔地落在教授瞬间又多了二十岁的脸上,左云少校旋开瓶盖,把水递给教授。

“如果不是我手下最优秀的技师在最近这部电台上动了手脚,我根本找不着您。正如我想像的一样,您很敬业,也很细心——您出现在您正确的地方,准备做正确的事情——请原谅我没让您亲自动手。对了,您宿舍外面的走廊,其实一直都有摄像头,所以我不能在那里带您走。内科一楼办公室的窗子已经被陆战队员从外面撬坏了,您现在只是一个......”左少校有意顿了顿,“在某次敌特袭击事件中,被绑架的军管会‘四反’办专家组成员。所以,江苏省国安厅不会派人控制你的家人,香港警务处商业罪案科也不会冻结您的秘密账户。总而言之,您还是您,您很安全。”

仿佛是在炫耀汉语对话水平似的,左云少校语速很快,句子也很长。

“9岁以前我生活在台北。”左云少校看透了储教授此时的想法。

储教授沮丧地拉过一支椅子,说道:“定下契约的是你们,破坏契约的也是你们。如果有一天,‘月面兔’组织全军覆没,那一定是你们的错。”

“不不,教授,您不必怀疑A国情报机构的专业性。其实早在一年前,贵组织的联络权就不在CIA了。此次行动的指令,是国家情报总监特使越级下达的,与兰利(编注:CIA总部驻地)无关。正如我刚才所说,此前我根本不知道您是谁。”

“我能像没事一样从这里走出去,继续给将军和大校们看病?”

“不能。”

“那我该找张床,好好睡一觉?”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呵。”储教授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左云少校摊了摊手,以此来结束毫无意义的罗里八嗦。

地面之上,几辆随处可见的面包车在混乱夜色的掩护下,朝那幢台北市区最高的建筑物驶去。车上载着A国海军陆战队“河马”特遣队员,全副武装。

忽然之间,警报大作,但那仅仅只是防空警报。

武警台北总队“刺鲨”大队专职副大队长郑飞少校,是在防空警报拉响前两分钟睡来的。

台北防空预警网覆盖范围并不仅限于台北市周边,据战区空军司令部的某老乡宣称,侦测距离最远的雷达站甚至能将J国空中自卫队那霸基地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某老乡是否在吹牛,郑飞不得而知,但郑飞知道,自开战以来敌我之间的电子干扰与反干扰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所以,当郑飞听说台北市东郊上空发现两架F-22隐形战斗机的时候,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台北的平静,确实也太久了。

入睡前的敌情通告说,市区共发生了8起袭击事件,醒来时变成23起。

郑飞没看死亡数据,因为看了也没用。

由于没有收到出击命令,郑飞和他的队员一直睡在战备值班区,全副武装。

武警台北总队指挥机关上至司令员、政委、参谋长下至普通参谋,多半人员来自大西北,对于处置城市暴恐事件有一定经验,所以郑飞并未积极请战,而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表面上看一点都不着急。

最为严重的事件,往往会被频繁而漫长的零散骚乱所掩盖。由于敌在暗、我在明,总体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贸然动用精锐力量反而适得其反。

可防空预警通报一下达到队里,郑飞就再也睡不着了。

通报敌情的总队作战处参谋在电话里说:“军管会‘三反四防’指挥中心刚刚明确,你部调拨武警KD师指挥,参与防卫作战。”

“防卫作战?”

“嗯。具体情况,你连线那边吧。我这边得断了。”

“是。”

郑飞放好话筒,向通信员示意换线后,站起来,把大队作战组参谋叫过来,下达了三道命令:

”一、值班队、预备队轻装改全装;二、学员队由后勤组统一调配;三、向支队后勤处请示,增派两台野战餐车。”

“看这情况,支队上的野战餐车可能会不够用。”作战参谋提醒道。

“那是他们的事。”郑飞说完,想了想,“这样,队里不是还有一台‘猛士’作备用吗?让学员队改装一下,后排能拆的拆掉,一次出车够运送三十人一天的粮水就行。看今晚的情况,恐怕得在外面呆很久了.......这事让后勤组自己想办法,别再问我。”

“是。”

“营区里广播一下,让大家都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就这些。”

“是!”

“师部命令!”通信员突然喊道:“立即增援101大楼。”

“什么情况?增援多少?”

“没说。”

“干。”

骂归骂,人还是动起来了。郑飞吹响钢哨,把所有值班队员都叫起来。

“值班队上装甲车!三中队长!”

“到!”

“预备队进入值班,归你指挥。按32号预案做准备,重火器上大车、人上小车,对了,火箭筒。”

“预案有的,保证一样不落。”

“行。”

郑飞戴好头盔,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步话机线路后,嗖嗖几步,跟着最后一名值班队员钻进装甲车舱。

大灯亮起,刷白大门哨兵纹丝不动的背影。

凌晨1时32分,101大楼外围巷道。

被哨兵拉住的昆明犬“汪”一声,闷声低吼着,警惕地目送郑飞从装甲车里钻出来。

郑飞伸出中指。

那狗回头看哨兵一眼,得到否定的目光回答后,将脑袋埋到两只前肢中间,吐着舌头,不出声。

“请等一下,首长。”

哨兵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得很像肥皂的东西,往郑飞身上,特别是鼻子和嘴这些呼气的部位,抹了又抹。尔后,他把肥皂递进装甲车里,要求“刺鲨”队员如法炮制。

“是郑队吧?来,进来。”

一个武警中校招招手,将郑飞引进一辆指挥车。

除了门上的警徽,车内布设与寻常的野战指挥车没什么两样。中校首先介绍自己:“KD师副参谋长,叫我老刘就行。”

郑飞敬了个礼,问道:“什么情况?首长。”

“没情况。”

刘副参谋长示意郑飞坐下。

“战情通告你也收到了。半个小时以前,空33师在市郊刚跟一架F-22交上火,后面还有几架,谁也不知道,反正情况不一般。”

“空33师?成都战区空军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这不重要。”刘副参谋长摆摆手,“虽然敌情还不明朗,但战司已经下达防空动员令。战司给军管会的任务,主要是做好城市防卫作战准备。打,不一定打得起来,但得做好准备。防卫作战方面,目前明确以我师为主。”

“这当然没得说。”郑飞点点头。

武警KD师,原为北京军区第38集团军KD师,1996年划归武警总部领导,改编为武警机动师。

反分裂战争爆发初期,武警KD师作为首批登岛部队之一,在加强了部分*炮和防空*单位后(原编制辖有高机、迫炮单位),划拨第八战区东线指挥部指挥,经“台北-宜兰”公路移防至岛内第五大军港——宜兰县苏澳港,协助第二批登岛的步兵CB师防御宝岛东北岸一线。

宜兰平原抗登陆作战失败后,伤亡殆尽的CB师ID团退守中央山脉北段山区,A国海军陆战队趁势占领宜兰县城,阻断“台北-宜兰”公路交通,并从北面和东面海域夹攻苏澳。时任战区东线总指挥的林兰中将,要求KD师“寸步不让,长期对峙”,但随着战役重心转移,上级为确保花莲和中横公路的控制权,不得不逐步收缩CB师部署在“苏澳-花莲”公路一线的兵力,导致苏澳南面阵地最终落入敌手。恰逢战司高层人事变动、指挥关系调整,加上通信线路受干扰等原因,KD师在敌海军陆战1师发起总攻后的第12天,才奉新任战区司令员林兰上将之命,在CB师ID团(时任团长肖杨)的策应下,向西撤至中央山脉北段山区。为此,KD付出了“开战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师级作战单位”的代价(编注:详见第五章第二节《瞳孔》)。

战区东线指挥部撤消后,KD师移驻台北,划拨台北军事管制委员会,一边休整,一边协防。

武警KD师和武警台北总队一样,都是武警,都接受台北军事管制委员会的统一领导和指挥,但前者主要作为城市防卫作战力量使用,一般不参与后者所承担的固定目标执勤和市区日常武装巡逻任务。

F-22的出现表明,现在情况显然不“一般”了。

虽然总参作战部认为,身陷玉山、中横、花莲三大泥潭的敌太平洋司令部近期内还组织不起一场规模可观、旨在台北的新战役,即便是在开战之初CB师泣血宜兰、KD师饮恨苏澳的时候,攻取宜兰、苏澳等地的A国海军陆队也没敢趁势进逼台北,反而“高筑墙、广积粮”,调集大批工程部队加强苏澳港防御,但战区作战部非常清醒地认识到,针对台北的袭扰式军事行动终归是不可避免的。

“台北的确平静得太久了。”刘副参谋长说,“话说,你平时不是剿‘抵抗组织’,就是扫街拖地,还知道怎么打仗吧?”

“您就下任务吧,首长。我好歹也是武警DA师出来的,逮人、打仗两不落。”

“任务就是在这蹲着。”

“.......”

“知道那幢大楼干啥的不?”

“全岛最高建筑,”郑飞想了想,“有很多餐厅、会所、桑拿.......哦,白灵音乐电台。”

“还有林指、有总参,或者几吨黄金之类的。”刘副参谋长淡淡地说,“别说你不知道,连我都不大清楚。反正我刚刚接到战区司令部柯副参谋长......也就是我们的机动部队台北指挥所主任,你们的台北总队司令员......他老人打电话到师里,点我的名,让我带人到这盯着——不管有事没事,反正盯着。”

“既然是个紧要的地方,战司不派‘枪骑’(编注:战区特战团)、‘红蜘蛛’,反倒把我调来。市里要有恶性暴恐事件啥的,总队里咋办?”

“陆军的子弹在人口密集区都不长眼的,上次围捕‘三角洲’还不是调的你?”

郑飞颇为自得地“嗯嗯”两声。

刘副参谋长偏过头,看着郑飞嗅了嗅上车前抹过肥皂似的那玩意儿的手腕,笑道:

“你能闻出味来算你狠。我睡会儿!只要大楼没事,就算*砸下来也别叫醒我。

刘副参谋长说睡便睡,随手拉过头枕,脑袋一歪,靠着车舱闭上眼。

睡觉始终是岛上每一名军人的老大难问题。这问题甚至比饿肚子还严重,上至司令员林兰,下至普通的士兵,要么没空睡,要么根本睡不着。

从指挥车里下来,郑飞再次打量四周。和101大楼周边其它路口相比,这地方还算隐敝,而且便于观察和机动。

远远的黑麻麻一片中,依稀是25MM双联装高射炮硕长的炮管,若是目光再放远一些,兴许还能看到82MM速射迫击炮、120MM重型反坦克火箭筒之类的,这在一般的武警内卫部队里绝对算得上“大家伙”,但在武警机动师仍然属于步兵武器范畴。好在“刺鲨大队”是武警内卫部队中少有的轻重齐全单位,所以郑飞对此并不觉得新鲜。

凌晨1时44分,101大楼顶端的“白灵音乐电台”广告牌还亮着灯。

这么明显的目标,跟靶子有什么区别?郑飞心想。

郑飞倒是相信这幢大楼有非同寻常的价值,只是对上级某些领导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百无聊赖中,郑飞将步话机调到台北警备区防空广播频道。不知姓甚名谁的妹纸正用已经很努力不嗲的腔调通告道:“仁爱路7号区,敌排级分队索降......警备区总部西区9战位,击落三枚*......吱......吱吱......空322区域,RCH-60直升机两架......”

耳机里“嘀”地一声,提醒待机信道有呼叫。

郑飞切回军管会“三反四防”战情通报专线。”

“有两架F-35漏网,正朝你的方向过去。”这是个男声。

“刺鲨002收到。”

郑飞站在原地,打开双筒夜视望远镜,观察大楼上空。远处的地面窜起几条火光,像在追赶什么似的,在半空打了个圈,很快消失在纷乱的夜色中,也不知道击中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空中传来比较清晰的引擎声。

那狗“汪”了一声,隔着路口的黑暗与郑飞远远对视过两秒后,继续将脑袋埋进两条前脚中间。

引擎声很快远去,但地面上不断窜起的火光丝毫没有放弃。

郑飞不满地对路口说。“这狗怎么老叫啊?”

说完,他还抬抬手,在抹过那肥皂似玩意儿的地方嗅了又嗅。确实没闻出什么味来。

“首长,他叫小白。”那个兵说。

名字太没创意,郑飞心想。

那狗霍地立起。

“汪汪!汪!汪汪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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