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其上将第一时间收到莱布其中校发自奇莱山的消息：

乔治上尉失踪了。

比起花莲守军突然撤退、“三角洲”台北分遣队暴露被围、“月面兔”花莲情报员被杀那些破事，显然小莱布其的消息更让老莱布其头痛。花莲守军怎么个死法最好看、“三角洲”台北分遣队如何善后、还要再杀谁才能确保“月面兔”安全等等问题，是太平洋司令部参谋长奥尔马中将、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太平洋分区联络官K上校、国家情报总监特使那些人该去考虑的，可如果一个名叫乔治的上尉失踪了，摔死在悬崖上倒也罢了，若是因为被俘而失踪，可能明天莱布其上将就得下台。

做好最坏打算，这是莱布其上将首先想到的。

司令官撇下喋喋不休的国家情报总监特使和憋成牛肝色的K上校，直奔副官办公室。

“一周之内乔治接触过的资料——五分钟后给我清单！”

“包括上尉无权调阅但经手签转的吗？”

“所有！笨蛋！”

副官长威利上校被司令官莱布其上将的愤怒惊呆了。

副官长威利是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官的副官长，先后服务过三任司令官；副官乔治是莱布其上将的副官，一生只服务过莱布其上将一人。前者是后者的法定上级，但两者与莱布其上将之间的亲疏关系不可同日而论。

不管怎么说，莱布其上将仍然是威利中校服务过的司令官中脾气最好的。这位脾气最好的上将从军三十多年来，领导过最糟糕的部队和最优秀的部队，都毫无例外地取得了优异成绩。

“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将军。如果我在管理上存在什么问题，请您严厉而细致地指出，我会立即改正。”

用不了半分钟，副官长威利就启动了打印机。

A军是世界上最早实现信息化的军队。只要数据录入没有问题，统计某项清单时只需在数据库中添加一个筛选公式即可，根本用不着五分钟。副官长威利忽然想到，莱布其上将最信任的副官是个华裔，身上流淌着对感性认识的兴趣更甚于理性认识、宁可搅尽脑计也不愿信赖数据运算的血液。难怪上将会提出“五分钟后”这种不可思议的要求。

司令官看着打印机里逐次吐出的清单里，顺手撕下一页，扔在副官长的桌上。

“如果你的工作就是给我这些几个小时也看不完的东西，我得怀疑加州理工学院还有没有资格颁发管理学硕士证书。”

可您的要求明明就是“所有清单”，管理学硕士威利心想。

“抱歉，我的上校。”

司令官从左腿骑坐的副官长办公桌上下来，抬抬手，示意副官长坐下。

“乔治失踪了。你知道，我刚刚犯了一个错误。”

“副官办公室有代表司令官管理士气的职责，您派您最信任的副官到空军作战最前沿慰问，这无可厚非。“‘布什’号上有位海军飞行员刚刚还满怀醋意地向我抱怨说，海军四星上将对空军那群懒汉实在是太偏心了。”

海军四星上将老脸一红，“那么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办，我可以信任你吗？我的上校。”

“我马上召回轮休人员，依照防范预案展开部署。不过您不必过多担忧。乔治上尉平时能接触的资料，都是严格按照文件保密条例签转的，除非......不，这种可能性很小。”

“做最坏打算。”

“当然，最坏打算。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现在就到参谋长奥尔马中将那里核对清单，凡是涉及战略机密和一周内实时情报的，一例建议整改，绝不让中国人有机可乘。现在是2时28分，请您确认。”

“确认。”

“72小时内，即从现在开始到大后天这个时间之间，副官办公室将配合宪兵参谋官K上校，对司令官办公室辖内机关人员实施有限的内部戒严，直到危险期结束，或者您英勇的儿子小莱布其中校传来更好消息。”

“对了，副官长。”莱布其上将转回来，“今天的行程得全部取消。”

“包括会见台东方面全权代表吗？”

“我现在只对控制高雄数万武装的王建平感兴趣，至于那位仓皇逃往台东的总统........让他吃翔好了。”

“是，将军。”

“天啊，阁下。您的职责是代表国家情报总监，对太平洋司令部责任区内的战略情报工作实施指导，而不是坐在这里，对我——一个军人——下达命令。就是国家情报总监也没这个权力！”

此时的上将休息舱，已成为K上校和国家情报总监特使的战场。

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是否调派一直由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负责训练、管理并指挥的“海豹”六队，取代由陆军特种作战司令部负责训练、管理，太平洋特种作战司令部负责指挥的陆军“三角洲”台北特遣队，为“月面兔”在台北的情报活动提供行动支持。

国家情报总监特使认为，军事行动色彩更浓的“三角洲”已经很难应付越来越复杂的敌后情报活动，而长期与CIA协作并有过剿杀本.*成功经验的“海豹”六队无疑能够为“月面兔”情报网络提供更加专业的行动支持。

太平洋司令部宪兵首席参谋官兼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太平洋分区联络官K上校则认为，既然“月面兔”是为整个太平洋战局服务，那么为“月面兔”提供行动支持的部队就应当由太平洋司令部及其下属的太平洋特种作战司令部直接掌控，而不是让直接对白宫负责的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插上一脚。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有很多份内事要做，没理由分散精力，因为这只会加剧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与太平洋方面之间的信任危机。

“请注意你的措辞，上校。根据最新通过的战争相关法案，国家情报总监在获得总统书面授权的情况下，有权就具体的战略情报事宜，对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辖内指定的单位和个人实施指挥，包括你。”

“我现在需要您出示，有关台北情报方面的总统授权文件。”

“你非要我回华盛顿一趟才会满意吗？上校。”

“CIA在海外的一贯作法，放在A国军队里是行不通的，前CIA某部门主管阁下。”

K上校双手抱胸。

特使愤然起身，恶狠狠骂道：“只会吐舌头的黑鬼！草！”

K上校盯着特使，大约半烟支的功夫，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按动上将休息舱里的通话器。

“叮.......副官办公室，我是助理副官玛利亚中尉。”

“我是宪兵首席参谋官K上校，替我保存前三分钟内的录音。对了，中尉。如果要检举ZHONG族歧视行为，该向哪个部门投诉？”

“这不正是宪兵参谋官办公室的工作吗？上校。”

“我就是当事人。”

“依照您的军衔和职务......国防部反ZHONG族歧视调查处可以直接受理，”线路对面的女孩停顿片刻，小声补充，“百分之百受理，上校。”

特使面如土色。

中国广州，依依酒店集团总部。

刚刚送走Poly（香港）控股有限公司的会计师，时小兰走出略显萧条的依依酒店大厦，到地下车库取她的国产某型B级轿车。

车是一个开走她的玛莎拉蒂的男人送的，当时售价18.88万元。男人为此花光了他整个年度的合法收入。至于合法之外的收入，天知道。

中控台上摆着一张女婴照片，未来小美人长得很像父亲，可惜不是她亲生，但她从看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这个有一半J国血统的未来小美人。

时小兰拿起手机，正要拨通泰缅边境某乡间别墅时，一个来电闯进来。

陌生的号码。

她开启移动网络，在防骚扰软件界面上，看到一家名不经传但她再熟悉不过的保险公司的名字。

“为什么不在指定时间打我办公室专线？”她在电话里质问。

“崔丝塔娜掉线了。”

“什么时候？”

“刚刚从野区传来的消息，崔丝塔娜正常带线时突然掉线。”

“你在哪?”

“刚到。”

“见面说。”

时小兰以平均20码的速度，挪出这座比战前更堵的城市。

按照传统的战争规律，平民会大量涌出城市，疏散到乡间，躲避战乱。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半个多世纪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中印、中越边境冲突并未波及内地）的中国人，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挤满各个大城市街头。

21世纪初的中国人大多数受过难怕只是最基本的现代教育，都持有能够上网的智能手机，比他们的前辈更聪明，也更容易获取信息。他们从经过中国政斧二次加工的外媒信息中获取了一条公认可信的信息：A国人不敢攻击中国大陆，尤其是人口集中的城市，因为A军将战火引到中国大陆地区的结果，就是东风41洲际*直接落在A国2亿名选民、345名众议员和100名参议员头上。

当然，不具备军事打击价值的农村看起来要比城市安全得多，但除了极少数拥有耕地使用权且还保留着耕种技术的老农民以外，大多数中国人基本上不可能依靠陌生的大自然养活自己，而涌入大城市至少有一个好处——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及时获得政斧救济。

当有人开始考虑“中国的战争储备还能维持多久”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会有站出回答道：“等双方的储备没了，战争也就结束了。”

如今造成广州市区交通堵塞的主因不车，而是人。寻常的家庭根本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取足够汽油。烧着俄罗斯汽油的时小兰，现在就可以看到，早已被政斧征用的“啃得起”店外排队领取供给的人们，正将恶毒的诅咒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好在她至少是坐在国产汽车里，否则她很有可能出不了城。

安全屋设在城外一个科技园内，这里原本是A国某合资品牌汽车的4S店，现在成为支前物资的物流中转站。在武警岗亭处验完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和珠海某民营军工企业的工作证，加拿大籍华人时小兰穿过125mm*集装车间，踩着内蒙某牛奶企业LOGO铺就的台阶，爬上五楼，在一个自动卡口验完眼角膜，推开一扇平常无奇的防盗门。

肩佩“广州战区”徽章的女中尉迎过来，将她领进角落里，一个只容得一块桌子、两张椅子和一部电脑的隔间。中尉离开时带上门。时小兰把车钥匙扔在桌上，坐下来，对另一张椅子上的人说：

“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必须在72小时之内搞清楚崔丝塔娜下落。他是找到龙头的关键，也是空军未来某项战略性部署的重要内应，你的任务是确保他发育良好——这一点，我跟你强调过。”

“近两个月内我都没有给他派指标，让他雪藏起来，专心发育。综合W字号、总参二部、三部及前线有关部门的信息，加上我方分析，此次失联应不涉及身份暴露。”

“什么叫应不涉及？突然失联就有暴露的危险，你入行那么多年，连这个简单道理都不懂吗？”

“‘林指’已安排101大楼司马玲玲扩大搜索圈。”

“不要迷信技术。得派人。通过时风昂的统战部渠道，让王达明以战区分管情报的副参谋长身份给十一局下任务去找。当然了，掩护一定要打好。台北只能有你和我，外线方面只能有令狐迟，一共三个人知道崔丝塔娜的存在——这是龙头失联前下达的死命令。”

“明白。”

“另外，分管作战的专职副参谋长那边也要找个人，找合理的理由，去通声气，别是让下面的部队给俘虏了也不知道。”

“这个可能性........”

“没什么不可能！谁告诉你上将的副官一定不会被俘虏？所有可能你都要想到。你入行的时间比我还长，见过类似的乌龙事件还少吗？”

“是。”

“你是我在W字号最信任的接线员。懂我意思？”

“把我调到寡妇，保管崔丝塔娜的接线权，是龙头对W字号的信任。”

“嗯。”

时小兰往椅子里靠了靠，闭着眼，双手抹了一把脸，深呼吸。

“我最近.......是不是老了很多......”

“啊？”

“没事。”

“W字号和寡妇的担子，现在全压在您身上，这种事又不能找人分担。辛苦是必然的。”

“冷月现在在什么位置？”

“奉‘林指’之命，跟蒋云的部队一起在台东附近潜伏待命。冷月和崔丝塔娜一样都处于雪藏状态。”

“潜伏待命？她会这么听话？”

“上次的报告说.......她在偷偷地寻找龙头。”

“算了，她自己应该有分寸的。只要不影响‘林指’对空军未来的某项战略部署，她想自己找就随她去找。我总不可能现在跑去告诉她，找到龙头的关键是崔丝塔娜吧？崔丝塔娜发育成熟以前，我不会让她知道崔丝塔娜的存在。”

“如果您没有其它交代，我一会儿就飞回台北。”

“辛苦了，提莫。”

“为了崔丝塔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