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七节 林指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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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嗯。”

“我们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

“好吧,你不知道。”

贾溪轻叹一声,将左手按着枪口驻在地上的步枪提起来,用右手握好。接着她又做了个表示要站起来的动作,但蒋云并没有阻止。

“你堕落了。”她继续背对着将脑袋扔在佟国伟肩膀上的蒋云。

她没有站起来,只是往门外多看了一眼。

“没庭车常你就活不成了?”这时她转过上身,用恨铁不成刚的眼色,打量着蒋云那只除了能够转动以外不具备其它功能的眼晴,“他失踪已超过6个小时。按照纪律,你应顺位接替委任指挥员职务,将任务继续下去。”

蒋云翻起另一边眼皮,“什么任务。”

“你又不知道?”

“不知道。”

经过短暂的讶异,怀疑,以及茫然之后,贾溪方才想起,那的确是庭车常的一贯作风。

庭车常不是神仙,无法算准所有的可能,但庭车常最终选择了蒋云,而不是胡安或者其它具备同样资质及能力的指挥员来带队,必定经过左右权衡、深思熟虑。如此想来,被林兰选择的庭车常,和被军委一号选择的林兰何尝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事。

贾溪渐渐冷静下来。她将此前系得紧紧的鞋带松了又松,放走准备给蒋云屁股来一脚的冲动。

这个小动作被司徒昂看到了。

司徒昂想到那个同样会在给别人屁股一脚前先系紧鞋带的女人,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了。

贾溪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同,这一次她没有下意识地提高警惕。她感觉坐在这屋里的每个人至少都住过她家隔壁。

她抬起头来,报之一笑。

“认识胡丽吗?”司徒昂低头摆弄着弹匣问。

贾溪的笑容让司徒昂觉得,事情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尽管他亲眼目睹胡丽驾驶的直升机栽向地面。

“开飞机的舒克吗?”贾溪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司徒昂感到惊讶。

“十一局行动处到你们教导基地挑人的时候。”贾溪说,“那天我挑走13个人,没有一个是作战中队的——你们胡老板真的很抠。

“然后?”

“于是胡老板叫胡丽请我喝酒。”

“哦........”

“她说她想换个男人,会开坦克的那种男人。我说我正好认识一个开坦克的,但他不叫贝塔,也不再开坦克了。”贾溪淡淡地说。

司徒昂知道贾溪说的是申明。“申明”这个名字,在“某驻外友邻单位撤归人员名单”里排行第三,履历一栏注明:“装甲兵”。

那次撤归行动由“红蜘蛛”第一中队负责实施,临行前因中队长司徒昂身体状态不佳,改由教导员伍眉带队。司徒昂还记得,那份绝密名单里有个叫“周成武”的,人际关系一栏注明:“与总政安全员代号‘冷月’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那时起司徒昂才发现,总政文员们偶尔也喜欢幽默。

“谢谢你让她改变主意。”司徒昂假装幽默地眨眨眼。

“不客气。”

窗外树上不知的花儿飘落下来。循着那轨迹,贾溪看到朦胧晨曦中,猫腰穿越街道的身影,渐渐近了,她将03式步枪左侧的保险栓轻轻拨开,低声说道:

“通信组回来了。”

佯攻金库战斗打响前,蒋云将通信组部署在了外围一家酒店的顶楼,贾溪记得当时上去的只有两人,可现在外面来的是三人。

狼籍一片的高雄“陪都总统府“里,倏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双ROC制式陆战靴踏过长长的走廊,踩得碎玻璃和倒塌的石膏像咯吱作响。随后则是一双有点身份的户外登山鞋,穿这双鞋的人看起来很老,他身披摘掉军用标识的A军飞行员外套,腰挎雷明顿*,那派头俨然亚马逊丛林里狩猎消遣的富翁。

“蒋头儿很会挑地方。”老人透过那对淡茶色的太阳镜,不时打量貌似已人去楼空的ROC最高权力中心。

整个高雄都已陷入叛乱,再没人会记得这座已被乱兵洗劫一空的象征性建筑。

“只有这里能藏得百来号人,而不被外面注意。”走在前面的上尉如是回答。

“一直躲着终归不是办法。”

“见到蒋头儿再说吧。我没能在规定的时限内赶来会合,蒋头儿一定等急了。”

“我会替你解释。”

“到了。”中尉看到墙角的记号,停下来。他掏出一张黑布递给老人,“虽然多此一举,但有些规矩不能乱——你懂的。”

老人蒙好自己的眼睛,跟着走了几步,听到中尉吱地推开门。

“知道自己晚到几分钟吗?”一个声音问。

“接受组织处分。”

“说吧,什么情况。”

“有关部门征用了我们的电台,所以耽搁一些时间。这是他们的识别牌,编号45,其它方面也核对过了——没问题。”

“拿下来吧。”

眼罩摘下来后,老人朝蒋云身后的贾溪笑了笑。贾溪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此前从未打过照面似的。

老人靠了靠腿,向蒋云敬礼道:“血鸟45号,军衔少校。您是蒋云同志吧?”

“是我。”

“首长好。”

“稍息吧。你们这趟出来没带电台?”

“是这样的,首长。我部于几天前奉林指之命,配合十一局局长许光祖同志到ID团执行任务,后来发生了点变故,我部按照组织规定的紧急事态处置办法,追踪来到高雄。因急于取得上级最新指示,不得不出示识别牌,征用了贵部电台。如对贵部行动造成困扰,希望能得到谅解。”

“林指”即“中央军委前敌工作领导小组”,因由林兰坦负组长并与战区司令员办公室合署办公而得名。所有不受战区管辖但驻扎在战区的军事或涉军单位,均由‘林指’代表中央军委,实施统一指挥和部署,这些单位包括军委纪委驻战区工作组(鳄鱼、何丽)、总政保卫部“血鸟”部队(鳄鱼)、总参二部“红蜘蛛”部队(胡安)、总参二部驻战区“十一局”(许光祖)、总参四部“101大楼”(司马玲玲),原由总参三部管理后划入总参二部序列的“寡妇”组织(庭车常、时小兰),隶属于中央统战部但明确由“林指”管理的W字号部门岛内网络(时小兰)、“白灵音乐电台”(徐风昂),国务院第三特派员公署下辖的公安现役部队(注:武警总部下辖的内卫、机动师部队已直接划入战区作战系列)、港澳台三地青年战地服务团,以及等等。

“上述作法符合有关规定,我没有异议。”蒋云说,“你来见我有其它事吗?”

“转达林指最新指示。”

老人收回识别牌,示意式地又看蒋云一眼。

蒋云随手打开一扇门,往里面看了看,回头对佟国伟说道:“通知外围,让王小帅准备动身。这里你先盯着别让人进来。”

陈天华醒来第一件事,是往车站维修所方向跑。

作为十一局驻花莲联络员兼CB师通信科副科长(注:原为作战科上尉参谋),他实质上受到林指的单线指挥,对隐藏在车站地下的通信设备的安全负有直接责任。他并不知道那些设备早已被敌人炸毁,更不知道敌人在从容缴械投降以前,就将设备参数和通信机密资料传回了太平洋司令部情报中心。

他只是在奔跑,努力地奔跑,仿佛奔跑这件事情能够挽回一切。

“我不要你用命保卫那套设备。如果设备出一点闪失,你和我的命加起来都不够还。”临别前林兰上将的话在耳边回荡着,他根本听不到现在追来的声音。

“肖副说了的!醒后直接到IE团会合,你跑那干嘛?傻X!”绕东昂直拼命地喊着,以至于追赶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傻X也好,英雄也罢。陈天华只是陈天华,一个驻守在后方、名不经传的情报保障人员。他能够接触的秘密大得惊人,同时也少得可怜。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守住连自己也不清楚有多重要的秘密。

略带几分怜悯的阳光悄悄撒落下来,铺在他跌倒后又一次爬起的路上。

其实这条路并不长,从调度室到维修所的距离,对于任何一个合格的步兵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可现在跑起来,他感觉自己在加快最后那点生命的消耗。

忽然之间他停下来,抱住路边唯一一根屈壮挺拨着傲视长空的电线杆。电线杆上硕大的“枪支、办证、*”字样赫然在目,仿佛那是它藐视“阿帕奇”、M777等等一切战争利器的资本。

丫的怎么突然又停了?

绕东昂直一阵纳闷,慢慢地走过去,碰了碰他,“喂,你没挂吧?”

“我不能死的。”

“费话,意思是就我该死?肖副让你到IE团会合,喊半天没听见?”

“肖副.......”

“副参谋长肖杨——脑袋没炸坏吧?”

“肖杨不是团长吗?”

“.......完了。”

绕东昂直双手蒙脸做完深呼吸,扶起了陈天华,缓慢地往回走。

天虽未大亮,但已能看清城市的轮廓,宝岛城市与内地城市最大的区别就是建筑普遍低矮,而且老旧,但绿化带大多天然浑成,少有人为造林的痕迹。沿着长长的铁轨望去,被炮火削掉的林子、远处孤零零的调度室以及天边挥之不去的黑云,活像野兽派画家脑子正常后画下的山水田园图。

渐渐看清,与铁轨平行的养护通道上行进着一支队伍。

绕东昂直认出为首者,正是师直侦察三连的一排长。他们正在赶路,但步履凌乱,丝毫不像受过严酷训练的侦察兵。对面看到绕东昂直两人时,也没有打招呼,甚至舍不得看第二眼。

“坦架上的兄弟怎么样了?”

绕东昂直随口喊了一声。作为昨夜曾战斗在一起的友邻单位,这是袍泽之间必不可少的基本关怀。

一排长没有回话,只是紧紧伴随着坦架。他手中的枪一直保持戒备状态。倒是队伍末尾替战友承坦了更多负重的士官回了一句。可绕东昂直没有听清。

“说什么?”

“师长!是师长!”

绕东昂直一脚踩空在两块枕木之间,正要倒时,竟被陈天华一把拉住。

当绕东昂直意识到陈天华的反应为何突然那么灵敏时,已经晚了。与其说陈天华扶一把,不如说是明抢。陈天华扶过来的手顺势伸到绕东昂直腰间,掏走了*手枪。

陈天华操着枪飞奔而去。

循着那条让人吓得魂飞魄散的背影,绕东昂直看到一排长调转枪口,瞄准过来。

“停下!”那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陈天华毫不示弱地拉枪上弹,双手握紧样子并不犀利的*手枪,迎着一排长那支硕长的03式步枪大声吼道:“我命令你马上停下!”

其实大家都已经停下了。三连的兵和九连的副连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将目光刷刷地转向那两个吃错药的人身上。

“我奉副参谋长肖杨的命令保护师长,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靠近!”

一排长在那边杀气腾腾地喊着。陈天华则在这边,义正严辞道:“我受林指委派,协助CB师师长吴品和副参谋长肖杨执行战司6980号命令。中尉同志,我要求你立即将师长同志的保卫工作移交给我。”

“你.......你过来吧。”

“枪放下。”

“看到我手上的封条没有。”一排长左手亮出一张纸,“啪”地拍到胸口,“这是肖副交给我的,上面有战区政治部保卫部大印。在肖副本人解除封令之前,我不会离开师长半步,更不可能放下枪。你过来。”

“都、都是自己人,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绕东昂直摇摇手,这边示意了一下,那边也安抚一下。

陈天华终于垂下枪口,并扣好了保险,走过去。

绕东昂直一屁股坐在之前踩空的枕木上,嘴里直埋怨道:“动不动就是大场面,真以为进好莱坞呢......”

“长话短说,什么情况?”

“还有气。”

“走!”

两人经过史上最为简短不过的交流后,命令队伍重新动起来。

绕东昂直拿回手枪,奔在最前面。他一边奔一边喊:“前面听到的快打电话叫军医——准备手术!准备手术!”

台北,第八战区司令员办公室。

“漂亮仗!李正太打得真是漂亮仗!”

参谋长伍用友中将搓着双手,在林兰上将面前兴奋地走来走去。

“大、小二百多发照明弹哗拉拉几下就闪蒙了敌人,IF团组织的突击队很给力啊,只用三十二分钟的时间,就成功穿插到花莲机场与东3、东1区之间,成功分割敌步坦混合部队为几段,并孤立其中最大部,狠狠打击了A国海军陆战队的嚣张气焰。更值得一提的是,本来要侧攻中2区我武警中队主力的敌人,吓得缩回了机场——他们真以为我们要打机场。我建议给李正太本人记一大功!”

林兰却哂了一眼道:“别太骄傲了,老伙计。打穿插本来就是我军长项,李正太要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代理什么师长?”

“话不能这么说,”副司令员钟不悔中将接过伍用友讪讪的眼神,对林兰说道:“穿插战是在腹背受敌的险恶情况下进行的,它首要考验指挥员是否能像老僧入定那样心无杂念,是否具备持久不泄的强大韧性和一撸到底的坚决果断。这些素质不是几次兵棋推演、实弹训练所能练就的,敌人之所以敢大踏步前进,以至于暴露薄弱环节,就是欺我们刀枪入库多年,缺乏打穿插的胆量。恰恰李正太是从老山战场上熬过来的,二十年马放南山,却宝刀未老啊。嘿嘿。”

伍用友想了想,沉吟道:“花莲战事算是过掉了最险一关,接下来的相持拉锯可能会更为惨烈。花莲之险毕竟是内鬼造成的,内鬼一天不除,我们这觉就睡不安稳。”

“所以我到现在连空军预备队都没敢动,更别说奔袭关岛了。”空军中将钟不悔点点头。

林兰默然。

“报告!”

“报丧啊?喊这么大声。”被打断思绪的林兰脸色很不好。

机要参谋低着脑袋进门,小心翼翼递上文件夹,“首长,花莲急电。”

“参谋长不是在这吗?”

“是给林指的,”机要参谋说。

伍用友转身踱回沙发,靠着钟不悔坐下来,低头喝茶。

林兰抬起头,打量了一会儿跟随他多年的机要参谋,接过文件夹,漫不经心道:“林玲生病了?”

“电梯口见她连路都走不稳。可能最近加班太勤,着凉了吧。”

“哦。”

林兰在打开的文件夹里抄下电报编号,输入电脑。

“林指”电报的编号是收报端随机生成的,阅报者输入成功一次即自动失效。电脑里很快显示出电报的内容,这表明电报自“101大楼”司令玲玲处译码之后就没有被第二个人看过。林兰拿起笔,一边在文件夹上签收,一边说:

“ED集团军机要处缺个副处长,你的职务是该提一提了。”

“首长......”

“没人能保证不失误,但未造成后果的失误本身也是错误。希望你把这话带到新的工作岗位,给你的部下。”

机要参谋僵着站了一会儿。他很快意识到这已成为定局,他流着眼泪回答:“请您保重,首长。”

“你也保重。”林兰盯着电脑,以此掩饰内心的不舍。

机要参谋郑重地敬了个礼,分腿转身。

“对了。你去101那边捎个话,让林玲写个检查。我会转交给中办相关负责人。”

“是。”

年轻的军官走了。

门轻轻合上,仿佛一声叹息。钟不悔偷看一眼埋头阅读电报内容的林兰,添了点水,进伍用友的茶杯里。

“老伍啊。内鬼肯定蹦哒不了几天的,咱不用担心。”

“我也觉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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