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真是荒唐，一个堂堂二品大员，居然死在烟花脂粉之地，还被那么多人围观了去，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瞒着朕的耳目胡作非为吗？尔等胆大包天。”

明黄宝殿之上，龙案上的奏折被元历帝全部挥落在大殿之上，噼噼啪啪落在一群伏在地面上不敢抬头的臣子面前，他们高喊着“请圣上息怒”，却一点儿效用没有，元历帝双目圆睁，气急之下，龙颜泛红。

底下一群人磕着头求饶，心中只把那死于紫云轩的刘老贼骂的体无完肤，全怪这混账死得如此不光彩，才害的他们半夜在这乾清宫中跟着受罪。

莫念痕虽是超一品侯爷，但在天子盛怒之下，同样跪于殿前，只是他神情淡漠，不卑不吭，似乎此事让他并无波动一般。

元历帝冷着一张脸，他如此生气除却这官员死得窝囊丢尽朝廷的脸外，还有另外一桩才是让他难以释怀所在，那死去的刘万乘乃是礼部二把手，正二品的礼部侍郎，因着马上就要秋闱，想着这朝中武昌文衰的气象，还有那不能太过于重用的夏家人，元历帝自然上了些心，想要多多选拔一些优之才子，好好培养出几个能担当大任的来。

只是这猝不及防的插手，让掌管科举主试的礼部慌了神，元历帝悄无声息的关注着，在这中间发现了些端倪。

想这朝廷的尚书省下六部，这些年麻烦不断，先前那次万朝大典还罢免流放了两位尚书，元历帝雷霆之怒后，便安抚了下老臣之心，没有再对六部大规模检查，谁知这一次秋闱，竟让他发现不妥之处。

他如今四十开外，年富力强，虽有三个成年皇子，但是尚且没有立储的念头，又想着这几个孩子母妃均死于华泰之乱，外家山高水阔不用过度防备，所以便对他们没有太多的要求。

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他太过于大意，哪有初长成的鹰隼会眷恋笼子里一点点肉块，他们渴望的是整头的牲畜，可以肆无忌惮的放纵。

元历帝在查阅举子名单时候，发现华西州的赶考名额明显占据大多数，因每州自报呈上礼部，所以就更加显眼，一般为了平衡州与州的实力，赶考名额基本都会控制在雷同的范围之内，而待学子进京之后，为了防止考官作弊，四州人员会被完全打乱，更要重新造册，也就是说，如果等到赶考学子进京之后，皇帝再查看名册，便不会发现华西州学子人数的异变。

元历帝在察觉到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怒在底下官员欺上瞒下，将他当猴一样的耍，他把主管此事的礼部侍郎刘万乘召进宫，狠狠将那份名单摔在了他的脸上。

刘万乘吓得六魂无主，在皇帝威压之下，透露出云间王参与其中的意思。磕绊言语中是说华西乃云间王外家故土，若是中了举的做官的多些，以后在朝廷中、各城也好走动。

元历帝脸色莫辨，思索半天之后免了刘万乘的差事，让他在家中静思己过，以观后效。

若说刘万乘犯得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云间王私通官员，祸乱朝政，结党营私，这就是杀头大罪，看在乃是皇子龙孙的份上，最好也是圈禁一生的后果。若是往小了说，那不过是刘万乘自己为一己私利，贩卖考试名额，左不过是罢官流放一途。

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件事都没有产生最严重的后果，皇帝再狠也不会对自己未达成任何目的的孩子狠，最多是把这件事情瞒过去，然后再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云间王也就是了，所以这件事情能够平息天子之怒还能不伤父子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刘万乘将所有罪责全部扛下来。

也就是说，刘万乘已经成了元历帝手中的弃子。

这一点身在官场数十年的刘大人如何会不明白，回到家中很是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方才觉得自己头上这顶乌纱是再也保不住了，心灰意冷之下便破罐子破摔的去了花楼买醉，谁知美人美酒是享受到了，自己这条命也断送在风流楼中，牡丹花下。

元历帝心中狠绝，刘万乘死的实在是太过于巧合，这让他不得不多想，难不成竟是那逆子发觉自己的行动被自己获悉，为了以防万一才斩草除根，将刘万乘暗杀！若是这样，此子阴狠已经到他无法无视的地步。

元历帝眯了眯眼睛，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一群官员，眼中又带上怀疑，若说刘万乘是自己不小心揪出来的一条虫子，那么这一群人当中，会不会还有潜藏在深处时时刻刻准备撕咬朕一口的毒虫呢，还有除了那云间王之外，自己另外两个儿子，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一时之间，他的多疑达到最顶点，恨不得将面前这一群碍眼的混账全部杖杀才好，强忍着心中暴虐的念头，元历帝看向莫念痕，如今此时，唯有这个并无十分权利，并且父亲已亡看似青涩的镇远候爷，才是唯一能让他放下心来的人。

元历帝沉下眼睛，厉声说道：“刑部尚书戚昭何在？”

一白发精神抖擞老者中气十足回道：“臣在。”

元历帝松了口气，戚昭素有清名，且性格刚正，应该不会发生勾结皇子一事，所以……

他眼神一厉：“刑部的事情，你来解决，这件案子三司会审，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对我大华的二品官员下手，朕要在半个月之内知道结果，否则一应罪责，由刑部来承担。”

“另外……”元历帝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镇远候，你的调令暂时取消，这半个月内你和刑部一同调查此案，朕已经分配了常林军与你，由你亲自调配。”

莫念痕暗自皱眉，但是却第一时间接了令。

待到元历帝将此事交待清楚之后，便打发了众位官员回去，而念痕，则被皇帝留下。

被烛光照亮的乾清宫内，皇帝一脸疲累之色倚靠在龙椅之上，对莫念痕说道：“这件事朕急了些，你要清楚该怎么做，替朕注意刘万乘案子里有没有蹊跷的地方，刑部行事未免规矩，你不必拘泥于这个，只要能查出幕后之事，便是犯了什么错，朕自动替你收拾干净。”

莫念痕在元历帝身边已经有数月时间，明白元历帝的疑心从来不减，此次更是被刘万乘一案勾起怒火来，只是不知刘万乘一死当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疑点，能让元历帝这样在意。

他接下皇帝密旨，走出大殿时候，已经是深夜十分，快马回到侯府时，果不其然，那没良心的姑娘早已睡得香甜，莫念痕脾气早不如之前那样和气，便没有压抑自己心中的不快，扑上去将夏云端闹了起来。

云端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又被莫念痕一个饿虎扑食吓起来，迷迷糊糊外加起床气和莫念痕厮打起来，等闹了一会儿才清醒，眼看念痕眼中红光毕现，喘着粗气看她，她才知道害怕，连忙起身下床喝水，一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一边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你才回来，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莫念痕平息了自己身体上的不自然，懒懒躺倒在床上：“死了个侍郎，皇上震怒，要彻查此案。”

云端为了避免尴尬，不得不继续找话说：“侍郎，六部之中？那可是二品，也怨不得皇上发怒。”

莫念痕不甚在意点头：“礼部侍郎刘万乘，死在上京紫雨轩。”

夏云端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刘万乘？是主管秋闱的刘万乘？”

莫念痕看向她：“夫人知道？”

云端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点点头：“刘大人曾与父亲有过故交，后来因彼此性情不和便生疏了。”她自然知道父亲为何与刘万乘断交，刘万乘在二品之位上已经有十年之久，且年纪已大，便着急想要荣升，最后选择了皇子分派一路，父亲一向都是保皇一派，从不肯轻易与皇子深交，所以当机立断与刘万乘断交，二人算是不欢而散。当然，这些事情，她是不会与莫念痕细说的。

莫念痕却不肯放过夏云端，皱眉问道：“多久之前的事情。”

夏云端失笑：“侯爷说笑了，并非我护短，这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刘万乘之死，与我父亲绝无任何干系。”

莫念痕笑了笑：“我自然知晓岳父大人清风如月。”

夏云端坐在桌子旁不理他，莫念痕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夫人，说起来，刑部尚书戚昭戚大人可是你的外祖父，此次一案，戚大人乃是主位官员，皇上限令半个月内此案了结，否则，戚大人恐受牵连。”

夏云端手指一抖，杯子便倾倒在桌上，水流浸湿寝衣，莫念痕连忙下床，一把将她抱起，嘴上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伤寒如何是好。”说着便拿了布巾来擦拭。

云端攥紧他的衣袖：“这案子，你与我细说。”

莫念痕知她心中担心，又爱她如今难得亲近，便正了脸色，将自己知道的细节全部告知，云端听着脸色奇差，莫念痕也怕她多想伤神，安慰说道：“我与外祖父一起彻查此案，你放下心来，明日我便去现场查验一番，有我在，必不会害了外祖。”

云端这才高看他一眼，虽知道念痕有自己私心，但是还是颇为感念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外祖父过于刚正，审案还好，可是查案，她总觉得有些忐忑，莫念痕如今不同以往，又是江湖高手，三教九流暗桩眼线应该都有些接触，有他在，也不用担心外祖父被人暗算。

想到这里，云端头一次正色道：“多谢侯爷，这一次是真的谢谢！”

莫念痕握着她细滑香脂一般的手，弯下眸子：“光一句谢谢，对我没什么效用。”

云端甩了手不再理他，莫念痕也躺下，闭上眼睛，嘴角微扬。

两人心中各有想法，同床却是异梦，一夜无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