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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傅秋与沈陌璃居住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唯有风吹动树叶发出些许微弱声响。

竺幽一动不动趴在屋顶,一袭绛红色纱裙融入夜色中。

观察了片刻,眼睛都要困得睁不开了,果然见院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一式的黑衣,步伐放得很轻,转瞬便到了房门口。

有两个黑衣人各拿出一个竹筒,然后就见他们将相邻的两间屋子的窗纸捅破,将竹筒伸了进去。

又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竺幽在心里鄙夷了程复一番,正要翻身下去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

她回头,迷蒙的夜色下,韩无期一身白衣分外惹眼。他的手就按在她肩头,而后下巴一抬,遥遥指了指对面的屋子。

竺幽会意,两个人猫着腰轻声下了屋顶,避开黑衣人的视线,从另一个方向上了傅秋那间房的屋顶。

掀开两片瓦片望下去,屋内漆黑一片,适应了黑暗之后可以看清,程复已带着两个手下进了房。

一阵火石摩擦声后,灯光骤亮,晃得人眼前一阵恍惚。

进了屋内的人显然也是一惊。

竺幽抬头看了韩无期一眼,他看她一眼,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两个人继续向下看。

傅秋正襟危坐在桌旁,看到程复,意外的平静。

“这香……是你爹教你做的?”

程复勾唇,“老头子留下的配方,我又加了点料。这样轻易就解了,五毒岭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傅秋垂眸淡笑,“其实这味香,当年是我们一起研制的。”

一室沉默。

“你今日这般,是想将我带去哪里?”

“自然是去老头子坟前。”

“为何?”

程复轻嗤一声,“明知故问,老头子惦记了你一辈子,若不是你移情他人,他又何至于潦倒一生,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傅秋的声音有些低,竺幽将耳朵凑近了些,她仿佛轻笑了一声,有些迷惘,有些了然,最终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笑什么?”

“他是这样对你说的吗?我移情他人?”

“不然呢?”程复下巴抬高了一些,面上是不耐烦的语气。

“想听听另一个版本么?”

傅秋的声音自房内传上来,不甚响亮,竺幽二人对视一眼,将呼吸都放得轻些。

那原本,就是个一厢情愿的故事。

郎有情而妾无意,一腔深情终化为刻骨仇恨。

当年的五毒岭毒王收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漫长的岁月里,除了与毒物为伴,便只有彼此的容颜日渐清晰。

两人整日一同学艺,一同上山采药,初时不觉,但年岁渐长,读的书多了,她心智渐渐成熟,某日终于意识到,男女有别,师兄毕竟不是亲兄长,该避嫌的还是要避。

她开始有意识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他却浑然不知。

有一日,她采了药草去找师父,正巧碰上师兄与师父在交谈。不记得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躲到了一旁。

“师父,我喜欢秋儿已久,还望你能做主为我们办婚事。”

“漠南,你可有问过秋儿的意见?”

“秋儿与我一同长大,自然是喜欢我的。”

她浑浑噩噩走远,说不清什么感受。

喜欢师兄么?自然是喜欢的,可要嫁给他,又好像有些不愿。好像是有些区别,可她也说不清区别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个男子,为寻药草而来,长途跋涉后晕倒在五毒岭的毒物障外。

男子灰头土脸,但满身尘土掩不住清俊面容。

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就有了一丝触动,她看着那男子干裂的唇和紧锁的眉,鬼使神差的,将他带了回去。

为他解了毒,意外的相谈甚欢。而她迷惘的心也陡然清明。对师兄,是像亲人那般的喜欢,与对师父的感情无异。可那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那男子,唤作沈晓峰。自幼学医,天资卓越。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师兄完全不同的情感。

初见时的触动渐渐落地生根,很快,她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而这世间最美好之事,不过两情相悦。

师父也对他极赞赏,毕竟这样的资质难能可贵。她沉醉于与沈晓峰的相爱中,同时也日渐不安。因为师兄开始以各种名义向沈晓峰挑战。

所幸,沈晓峰都赢了。

那日,她亲手做了菜肴给沈晓峰,师兄突然进来,脸色和善说师父找。

她不疑有他,去师父那回了话,再回来将菜端给沈晓峰。

他温柔地抱着她,眉眼间俱是真挚的情意。

他说,过两日就向师父提亲,带她回百草谷。

她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时她已有了身孕,最爱的男人就在身边,而她马上就要与他成亲,这样的时刻,多么美好。

她含笑应着,亲手将菜喂给他,语气甜糯问是否合他口味,然后看着他俊朗的面容逐渐扭曲,脸色一寸寸灰败。她惊慌失措,电光石火般想起师兄方才和善的笑容。

程漠南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笑得冰冷。

他偷了师父珍藏的至毒的药,并拿走了解药。

她苦声哀求,他却只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么,你便陪他一起死吧。”

回身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沈晓峰,她毫不犹豫地吃了剩下的菜。

她看着程漠南眼中惊惧交加,淡淡一笑,忍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感慢慢爬到了沈晓峰身旁,安静地闭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师父一脸歉意坐在床边,为程漠南向她道歉。

幸好师父及时赶来,逼程漠南交出了解药,才免她二人一死。

第二日,他们就拜别了师父,离开了五毒岭,带着腹中的胎儿,颠沛流离数日,回了百草谷。

她再未听到过程漠南的消息,起初自然是恨的,但到了最后,连恨都渐渐淡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程漠南有了个孩子。

“我从来,也未曾喜欢过你父亲。”

一室沉默。

程复忽的低低笑了一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傅秋怜悯地看着他,语气温柔:“孩子,其实无论如何,这也是父辈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程复抬眸看她,猛地摘掉了手套,常年不见天日的手异常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经年累月,数不胜数。

竺幽沉默了。虽她对程复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印象,就连他整日戴着手套的行为,也自发理解为效仿韩无期,可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

“这是?”傅秋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查看他的手,他却退开一步,面上自嘲之色愈盛,“从小,他便要求我全心学医,我若有偷懒或者让他不满意的时候,他就毫不留情地下手打我,竹条,荆棘,什么趁手用什么。

其他的小孩可以随意玩耍,可我呢。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个百草谷,知道我一定要让百草谷身败名裂,他说,那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

“可原来,是他技不如人,却强迫着我继承他未竟之志,哈哈,可笑,当真可笑!我程复,竟有这样一个爹!”

他放声大笑,几乎要将眼泪也笑出来,到最后没了力气,索性坐在了地上。

傅秋走过去,极轻柔地伸出手在他头顶摸了摸,语声温柔道:“孩子,你应当过自己的生活。”

程复如同被火灼了一下,猛地一颤,呆呆地看着她方才抚摸他头顶的手,她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忧。

他飞快地站起身,面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不知为何,竺幽竟觉得心里涩涩的。

手心突然一暖,她回首,韩无期也看着瓦片下方,面色淡淡。

夜渐渐深了。

两人下了房,竺幽仍闷闷的。

“你如何看待此事?”

韩无期淡淡的嗓音响在头顶,竺幽抬眸,能看到他在夜色中不甚清楚的脸,面若冠玉。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程复他爹,太狠心了。”

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韩无期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他完全可以选择逃离这样的摆布。”

竺幽微微一愣,抬头看他,他唇角微微勾起,看着她的眼神清澈而温柔:“是不是对他之前欺负你的事释然了?”

竺幽脸上立时涌起愤慨之色,想了想,又松了拳头,语气轻松道:“若是他不再惹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韩无期眼中笑意加深,看着她不说话。

竺幽是回了房,才后知后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偷听到了一个秘密,然后,韩无期不仅对她笑了,而且那样温柔地摸了她的头发?

她当真不是在做梦么?

心脏在胸腔里兀自跳动不休,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终究耐不住,轻手轻脚出门,摸到了韩无期房中。

房门没锁,她踮着脚绕过屏风,就看到韩无期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很严实,睡相也很好,平日里惯于绷着的一张脸自然舒展着,更显得眉目清俊。

真好看。

竺幽在床边趴下来,静静蹲着数他的睫毛,躁动的一颗心也突然安静下来,一根又一根,黑而浓的睫毛数也数不清。

思绪一时放空,冷不防手被人一把抓住,一阵天翻地覆,世界再度归位时,她整个人趴在韩无期胸口,与他贴得极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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