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听说荇儿死了，总觉得是自己没守好，非要第一时间亲眼看到。

本来寂静的树林，登时因为人员增多而显得闹咂起来。

陆荆远远便将在场人员扫了一遍，对上冯植的视线，立刻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先询问姚蒲。何三秀不明白，还悄悄跟冯植私语，被冯植捂了回去。

“回王爷，罪犯荇儿自缢身亡。这位是江北提点刑狱公事冯植，正是他发现的尸体。”姚蒲汇报情况。

“自缢身亡？”

若木不敢相信地企图上前查看，被陆荆一把拉了回去，默默退到他身后。瞥见顾长风狼狈的模样，非善竟然与他一同，忽然间觉得陆荆有什么事瞒着她。

“下官冯植见过逸兴王。”冯植不知陆荆的心思，决定先假装不识。

陆荆笑道：“冯大人，短短一月，不曾想又见面了。”

冯植立马嬉笑道：“之前不知王爷身份，僭越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不知者无过。姚大人，既然查出她是自缢身亡，可是要结案了？”陆荆询问。

姚蒲点头：“正是。此女畏罪自缢。”

若木从后面绕过，悄悄走到非善他们身旁，看着躺在那里的尸体，甚是惆怅。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户县的杜家杀人案，师兄的自杀。荇儿如果真是自缢，那她是为了保护谁吗？跟那个假太妃或是那个大将军有没有关系？

如果师父在这儿就好了。她走之前有留信给师父，说自己来都的是，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来找她。

“若木，走，回去了。”陆荆忽然叫道。

若木回神道：“不是说出来转转？这么快就回去了？”

陆荆暗道她这演戏可真是演全套，顺着解释：“姚大人要结案了，咱们也回去看看。”

“哦，好。”

姚蒲结案了。

何苍很快便从齐代那里听说了，何金杨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云寿殿，以胜利者的姿态。何苍恨得咬牙切齿，却没半点法子。

“荇儿是你逼的？”何苍红着眼质问。

何金杨抚摸着腰间的利剑——他被先皇准许可带武器进出皇宫——阴鸷笑道：“本将军这都是为了你这个妹妹。”

何苍嘲讽笑道：“将军可真是会说话。不知将军兄长何时跟戏阁的人勾结在一起了？你竟然还派人刺杀皇上。”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本将军可以告诉你个秘密。江芷，她并不是个无父无母失忆了的孤儿，而是戏阁的杀手，当年接近先皇也是为了刺杀他。”何金杨静静看着何苍，却没从她脸上看到丝毫波澜，炫耀之心受挫，立刻反应过来，双眸眯起，阴狠道，“你早就知道？”

何苍懒得看他，从容地端起茶盏抿了两口，润湿干涸的嘴唇。

何金杨突然发笑：“也是，你从一开始便和皇上形影不离，这些知道也是正常。不过，你竟一直瞒着，看来真是先皇的好妃子。可这有什么用？先皇喜欢的是江芷，并不是你。”

何苍感觉心口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痛的她浑身不由打颤，想要蜷缩来抑制：“这些也与你无关。”

何金杨很是享受地看着她受伤的表情，扬了扬手道：“本将军好心，告诉你个消息。当初，江芷生的那个女儿确实是个孽种，是个吸食人血的怪物，先皇的梦兆并非空穴来风。然而杜景胡那个痴情种，将自己的女儿和妖孽掉包，生生将妖孽养大，最后事情暴露，全家皆亡。想来也真是心疼你，天下不知先皇所梦为真，只知有个蛇蝎祸国的太妃在先皇耳边吹枕边风，逼走了太后。而江芷呢，妖孽女儿被情郎养着，儿子被你拼命护养着，现在更是隐居山林惬意逍遥。”

何苍咽了咽口水，目光狠厉看他：“人各有命，不必将军怜惜。不知将军此来可还有其他事情？”

“本将军是来警告你，不要想跟本将军作对。否则，本将军不必亲自出手，你也会死无葬生之地，甚至是死在你一心想护着的皇上手里。”

何苍毫无惧色地挺了挺脊梁：“何金杨，我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多谢太妃提醒。本将军也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你也别想着挣扎做个好人了。从一开始你踏进这个泥潭，就不可能再出去。再者，那个女人的儿子，你又何必一直护着？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何苍不甘道：“已经安排好了，元棠很快就会成为皇上的妃子。”

何金杨满意地眯起眼：“这个小皇帝还想跟老夫斗，不喜欢檀儿竟喜欢一个弃女。不过还好，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算陆荆如何防范，本将军照样能将人插到皇上身边。”

何苍轻蔑一笑：“皇上心智还是年轻了些，可逸兴王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现在小尾巴死不见尸，没人在逸兴王身边做你的奸细。小心哪天，你就是栽在他手上。”

“少了小尾巴，本将军照样有办法。陆荆那小子，已经自身难保了。”何金杨胸有成竹道，“对了，师尉还是比较听你的话，你多劝劝他，让他同意娶范曹那家伙的女儿。”

“你想拉拢范曹？”何苍皱眉。

范曹是禁卫军统领。一旦他们两家联姻，这意味着，何金杨将整个皇宫都控制了。

何金杨得意看她：“怎么？”

何苍偏过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真想将你这个奸人的罪行公诸于天下！”

“相信我，你会臭名昭著，而本将军会毫发无损。”何金杨异常自信道，“本将军这便走了，宫里这边交给你了，你可要安生点，想着怎么自保。这次是顾家，下一个就是你的情郎了。”

何苍一直忍到他离开，身子一松，登时头晕目眩起来，脑袋撕裂般的疼起来。撑着头斜靠在床榻边，闻着静心凝神的淡香，心力交瘁。

闭目养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脸。江芷。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江芷。

明明她先嫁给先皇，明明她才是从始至终一心一意地陪着先皇。结果，江芷一出现，便能立刻成为先皇心中的唯一，哪怕她是个杀手，哪怕她是耍尽心机到先皇身边来。

可偏偏这个双手沾满鲜血，杀尽无数人的恶女、魔头，竟有那么多人的护着！很是轻易地就与曾经断了个干净，成为正义的一方，甚至到现在，成了天下最可怜的女人。而她，本来是个江湖混混，侠义心肠，一时贪念，与这些虎狼成群，成了个人人憎恨的恶毒之人，深陷其中没有一个人能将她救出来。

强者自有人护，弱者却需自己挣扎。

可叹、可笑！

江芷，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来守。你若是不回来，皇上尸首异处，这天下换了姓，也怨不得她了！

何苍隐约听到殿外的谈话声与开门声，缓缓睁开眼，看着一道人影在光暗变幻中愈来愈清晰。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待人影站定面前，何苍神情恍惚地伸出手，看着他慢慢蹲下将她的手覆在脸颊上。何苍鼓着嘴，一腔苦怨不知何处倾泻。

“太妃……”

何苍神情一滞，声音喑噎道：“我叫白杨，最顽强、最坚韧的白杨。我不叫什么何苍，也不是什么太妃……”

声音消逝在宽厚的怀里，何苍闷在里面，泪水决堤，一遍遍地呜咽重复：“我叫白杨……”

“好，白杨。”温润的声音像一股清泉流过。

何苍哭声更加大了：“凭什么她江芷就能被那么多人疼，凭什么我就要被那么多人防着……凭什么我就成了蛇蝎妇人……”

齐代不再说话，只是单膝跪在地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眼里是止不住的疼惜和受伤，心里想要告诉她：你也有人疼啊，我齐代从一开始就甘心为你付出一切，可你一心只有先皇。

“我现在后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在尽一切能力去补，却感觉事情都在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

“没事的，我会帮你。只要尽力了就好。”

何苍忽然戛止哭声，从他怀里探出头，已经明显陷进去的双眼哭的红彤彤的，不再似少年时灵动。何苍望着他，吸了吸鼻子道：“我是不是也可以学江芷？甩手就逃，离开这里，离开这里，那发生的一切都不管我的事了。”

齐代抚着她的脸认真道：“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帮你。”

“你不跟我一起？”何苍拧眉。

齐代温和一笑：“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让何金杨阴谋得逞的，送你离开后，我会替你继续阻止何金杨。”

何苍胸口一闷：“我走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走，他也不会放过我。”

何苍望着他，忽然觉得丝丝暖意，破涕为笑：“早知道我会害死你，你还会接近我么？”

“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从未后悔。”齐代郑重回复。

何苍贴上他的脸道：“既然你这么不怕死，今晚就别走了。”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