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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时分,三秋桂子,十里荷香。

大壮叔前段日子在乡下家拉了几驴车脆皮西瓜来,个个薄皮红壤,一口下去甜丝丝的瓜香味儿在唇齿间打着转。

紫儿替我搬了不少到闺房里,再用冰块养着,捞出一个在这儿盛夏天里切开吃,那可是绝对的美味。我日日吃,顿顿吃,以致落下了流鼻涕,打喷嚏的毛病。起初我还不太在意,直到后头我看见冰镇西瓜就吐,躺在床上体弱气虚如同八十老妪。我才意识到……是时候请郎中了。

娘一边责骂一边要下人们将西瓜统统将我房里撤出,他们也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功夫十几个冰的凉丝丝的西瓜便被搬得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令千金是摄入寒气过多,体内寒气过多引起气血失调,我开一道驱寒气的方子,抓来药喝个几疗程便好!”郎中把过我脉道。

一想到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天天都要喝苦的掉牙的汤药,我心里就发怵,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咦?莫非令千金还有隐疾不成?”说罢,娘她紧张地让郎中又给我把了把脉,确诊无碍后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倒霉,吃个西瓜也会吃出病来。看来,是我体质在偷偷退步了,也难怪了上次我使轻功飞上树找猫时,就觉得身体不再轻盈了。想当初在山上庙里时,婉姐姐每日要求我赶在鸡鸣前醒来,绕着古寺下的一条山路来来回回跑上好几十圈。为此我还抱怨过无数次,还曾暗暗发誓回来后每天一定要睡到三竿起,现在看来还真是错了。

次日一早,我换上一身舒服施展得开的衣衫,在后院一块空地上舞刀弄剑,一身筋骨许久未得到舒展,不多时便大汗淋漓。紫儿见我休憩间隙,连忙跑去膳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到我面前。

我黑着脸,“不喝,打死也不喝!”

紫儿哄着我道:“小姐不要闹脾气了,趁热把药喝了,才能好的越快不是?”

我盯了这一晚黝黑无比的汤药好一会儿,抬起头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对紫儿说:“好紫儿,你觉得我待你好不好?”

紫儿立马接道:“小姐待紫儿情同姊妹,义比金兰。”

“那……”我嘴角拂过一丝狡猾,“现在姊妹有难,紫儿你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呢?”

“小姐有难,紫儿定当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嘻嘻”我将药碗塞到她手里,“那紫儿替我喝掉好了!”

“小姐……这……”

“你刚才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吗?怎么你想反悔吗?”

紫儿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我,只好硬着头皮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小姐下次可不许这么做了,这药也是为你好。”

我自顾自地点点头。

可事与愿违,郎中开得益气补血的药我都让紫儿吃了。好几次,娘见了紫儿都夸她气色与往日相比好了很多,夸得紫儿有苦说不出,暗地里默默摸两把眼泪。

这西瓜之事还未平息,另一茬事又汹涌袭来。

爹今日上早朝时,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后很是中意爱聊家千金啊!又得知爱卿千金并无婚配,老人家一门心思想要当红娘。这不昨日还把朕叫了过去,在满堆富家弟子中挑来挑去,最终觉着八皇子最好!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爹不敢得罪皇上,又想着我都已十六七岁了,是该到嫁人的年纪了,考虑再三后回道:“陛下和太后做媒,老臣自是感激不过。只是……只是小女天生顽劣,恐怕将来嫁入皇家会有损皇家颜面啊……”

皇上一笑过之,“朕对令千金徒手整治恶人一事颇有耳闻”说到这时,皇上还颇为留恋的怀念起了过去,“想当初,皇后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

讲来讲去,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虽没有明摆着下旨意,但话里话外已是讲得很清楚——朕要定你这个媳妇了。

得此消息,我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只差没叫紫儿去集市上寻根杀猪用的粗口麻绳,悬在房梁上吊脖子了。紫儿还劝导我,说什么小姐要看开点,好歹也是皇家嘛!再听说,八皇子相貌堂堂,又无不良嗜好,母亲淑妃又是出于江南名门望族,家教自然是不差的。

哼!这些我倒是知道,上次太后寿宴上时便有人将八皇子的情况告诉我了。虽说大秦民风开放,女子有选择男子的权利,可到了天下第一人的手里头,就由不得我说不是了。

我整日浑浑噩噩度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一道御旨送去了洞房。以前我还十分憧憬自己成亲之时,披着凤冠霞帔,在婆子的搀扶下和自己心爱的人拜天地入洞房。现在我却十分期盼让我孤独终老一生吧!

有一晚,我做了梦。梦里是掀开我盖头的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八皇子,而是我讨厌死了的华生。

这个梦足以将我生生吓个半死,醒后一模后背汗涔涔。

娘见我每日每夜都无精打采的,出着主意问我愿不愿意去庵里当尼姑?我无语接话,这世上还有这种娘吗?竟然想要自己女儿去庵里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结心头难事。我撇了娘一眼,表示‘这馊主意您就别出了’

三伏天起,酷热难当。

池塘里粉嫩粉嫩的荷花,焉成一卷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唯有不绝恐怕就只有岸上柳树上的孜孜不倦叫唤个不停的知了了,一声一声高低起伏,引得人午后昏昏欲睡。

由于我有前车之鉴,所以娘特意通知了膳房凉食要少给我吃,怕又像上次那样,在这条战线上紫儿是和我娘绝对保持一致的,且无论我使什么招数,都无动于衷。

西瓜吃不着,凉饮喝不上,整个夏季我都会热死热死,会热的化成一滩水。

一日,宫中皇后在太清池边设宴,邀请了上京城中二品以上官员女眷及宫中各宫娘娘妃子。

宫差夜里将帖子送了来,说是邀我一人去,我问宫差可否写错?按理说,娘也应该受到邀约才对。宫差回我,皇后娘娘都只邀请了各家中的女儿去,其他的咱家便不知了。

只邀请女儿去,娘心里有了底。

近年来,富家子弟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皇后假借设宴名义,实则是来解决上京城中富家子弟们的婚姻大事来了。这样一来即笼络了人心又了了各官员的心头大事,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可谓是美哉美哉。

我朝着帖子啐一声,什么游湖赏花,分明就是一场红娘会。

尽管不情不愿,我还是换上了罗裙,插上花钗,坐了轿子往皇宫赶去。

幸好今日偶有凉风徐徐,日光不照,清爽得很。

在宫人引路下,我顺顺利利来到了太清池边的宫阙里头。一进去,我顿生出一种来到了青楼里的错觉。放眼望去花花绿绿的衣衫,胭脂水粉香味扑鼻,个个都是婀娜多姿,珠圆玉润的美人儿。我在这里头,还真掀不起什么涟漪,也并不打眼。

我寻到一处长凳边坐下,还没坐热,身后便有人使坏捂住了我的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猜猜我是谁?”

我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发问弄得糊里糊涂,在宫中我实在找不到要好的人,于是硬着头皮将我所知道的人的名字猜来猜去。

“张贵人好久不见!”

“不对!”

“那……李婕妤?”

“不对不对!”

“那……”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对这种恶作剧顿生怒意,“我不知道!!”

身后人像是得到了满意答案,放下手一蹦一跳地跑到我面前,鲜花配罗裙,花钿搭红唇,此人便是……

“十娘!怎么是你!”我兴奋地跳起来,拉过她的纤纤玉手,问道:“你怎么会在儿的?”

十娘坐下说:“我和皇后是旧相识,小时候咱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后来她做了国母,我做了市斤小民,联系便慢慢少了。不过,我此次受皇后邀约来呢,主要是因为……”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我。

“因为……我?”

“不是不是,是因为我自己!”

“你自己?”

说到这时,十娘颇为有些伤心,端起酒樽一饮而下:“想我花十娘打娘胎里出来后,便纵横情场十几载,阅男人无数阅女人也无数。可命运弄人,造化更是弄人,活了三十多载依旧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恍惚间,我曾以为整日桃色不断,红尘里头打滚的十娘也会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那你此番来是奔着找如意郎君来的咯?”

十娘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没错,找个好郎君凑合过了下半辈子吧,总不能真的孤独终老啊。”

我赞成十娘,可要是同样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不能伴心爱之人白头到老,这种做法又和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两条腿的男人又有何区别呢?若真是那样,我宁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了这一辈子。

皇后这次设宴,目的明确,对岸上坐满的都是上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皇家贵族,富贵子弟。个个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闭上眼睛挑两个出来也是貌比潘安的主。尽管如此,但在寻花问柳,温柔乡里觅花香里头,确是一顶一的个中好手。

十娘望着对岸的男人们,手中帕子都快被她揉碎了。眼里满是愤懑,她已不止十次朝我抱怨,“这哪是好郎君,分明是败家子儿。”

那一大群男人中,我唯独瞧见了华生。

他独自一人坐在一处,与周围谈笑风生的纨绔们格格不入,也只有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你瞧,那位公子雅趣得很呐!”

“不错是不错,只怕又是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废物。”

“你们是不知道吧,他可是……”

女儿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华生,我并不想加入她们,又没有生气,可我还是接连喝了三杯清酒,直到第四杯时,十娘手快的盖住了酒杯。

她狐疑地看着我,“小妮子,我很少见你这样啊。难道,你对那位公子有意思?”

我被她这么一说,脸颊子上顿生绯红,觉着火辣辣一片燥热难耐,“十娘休要胡说,我不过是喜欢宫中美酒罢了。那人有什么好的,自大脾气又不好,还常常爱作弄人,我恨他都来不及呢,怎会对他生情愫。”

十娘满脸震惊,她从未见过我这样,于是说道:“既然讨厌他,为何又将别人脾性摸得如此清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我说完,干脆十分爽快地抱起盛酒的酒壶,牛饮而尽。这一举动在一众小家碧玉里立刻引起不少掌声,连皇后也往我这瞅了瞅,夸赞我颇有她当年风范。

对岸的男人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比一个起劲,纷纷抚掌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又是几壶清酒下肚,我似乎有些醉意了,站都站不稳,口里尽说胡话。皇后见我醉的三倒四歪,也没强留,要十娘送我回去了。

后来听是十娘说,我一路上不断嚷嚷着“负心汉,你这个负心汉,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她也不知我骂的到底是谁,好不容易将我弄回府,又逢大雨,可谓是祸不单行啊。

隔日一早,府门外熙熙攘攘蔟满了人。我刚从昨日醉酒中恢复过来,被眼前这么大的架势给吓住了。拉过紫儿问道:“是不是昨日我又做了什么糊涂事,今日一早人家找上门来了?”

紫儿摇头:“小姐昨日是十掌柜脱回来的,安分的很,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

这下,我便放心了。

娘让守门的小厮放了她们进来,我和娘坐在花厅里头,只见得黑压压一片十几个人气势汹汹朝我们走来。

她们来意明确——说媒!

我一口浓茶差点喷了出来,二只耳朵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于是再次求证道:“为谁说媒?我吗?”

媒婆们一个比一个口齿尖锐,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真是一点没错。

一个看上去像是入行不久的年轻媒婆抢了先机,喜笑颜开的开始大展身手,“连小姐啊,不是我不要脸的夸我家少爷。可他真是一等一的好人才,不嗜酒不好赌,琴棋书画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他又是嫡出,祖上曾是做买卖的,积累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他老子是门下侍中吴大人,有权有势,脾气敦厚。还有他娘就是一病秧子,长年累月吃药,迟早会走的。连小姐只要您一嫁过去,上不受公婆管束,下不怕外人欺负,如此良缘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啊!”

听完年轻媒婆叽叽喳喳自顾自地说完这一段,我心里好生佩服。不过不巧,她说的人我认得。吴家那小子花柳客一位,最爱城南燕春楼里的花魁小翠姑娘,不良嗜好唯有好色一条。得亏我往日爱扮男装图热闹的往这风尘地凑,对这类事了如指掌,要不是这样,真被这媒婆一番连珠炮仗似得讲下来,还真不知道招不招架得住。也不知吴公子昨日是哪根筋搭错瞧上了我,难道他要弃我于不忠不义的地步吗?我不可不想夺人所爱,让小翠日日以泪洗面。

见我丝毫没有反应,又一媒婆走上阵来,一屁股挤开了年轻媒婆。这位看上去资历较刚才那位要老很多,穿的是老媒婆才穿的对襟衣裳,左嘴角下一棵如豌豆大小的肉痣跟随她说话一动一动的,我看了好久。

本以为她能拿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到头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一番我都可以背出来的陈词滥调罢了。

我耐着性子将她们一群人自夸自擂的话听完了,转头打了个哈欠,起身对娘说:“娘我先回房了,这里您来处理吧!”

娘看看我又看看眼前一帮如狼似虎的媒婆,无奈点点头朝我摆摆手,要我赶紧走别烦她。

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我成了上京城中媒婆踏破门槛都想来说媒的抢手货。关于我的流言综合上一次的又改成了:倾国倾城,羞花闭月,能文能武,不拘小节的女子。甚至还有更加夸张的,直接把我抬上了和馆陶公主齐肩的位置。

那一阵,我夜不能寐饭不能思,对自己的将来感到默默不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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