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一章:祈忘今夕(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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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匆匆而过,不觉到了四更,隐隐的元珠也觉着了疲累。

在床前坐直了身子,她望着韦坚的脸发呆,紧接着便听到韦坚的喃喃呓语,有些意外,接着便想要听他会说些什么。然而呓语中,他仍然是唤着她的名字:“元珠……元珠……”

她微微一愣,看着他微蹙起的眉头喃喃的呓语,怔住,然后骤然惊醒,俯上前去,轻声跟他说:“我在,我在。”

然后韦坚怔了一怔,半晌没了声音。元珠坐在床沿望着他的脸,有些出神。

良久,她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才要直起身。然而那一瞬他又开始说话,语中依稀带着欣慰而甜蜜的笑意:

“你在……真好……”

元珠微微怔住,手指不由自主的上前,从锦被的表面轻轻的掠过,伸向他的眉心。

指尖没有落下,只是在上方颤抖着。心底却是一酸,眼圈泛红起来。

她将脸颊贴到他盖着锦被的胸膛上,隔着锦被听他微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是生命的象征。她的指尖轻轻地抚摩在上面。你知道吗?多么害怕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接着她抬了抬头,鼻尖便要碰到他优美的下颔。

“我真的……那么重要吗?”

韦坚仿佛在昏睡中听不大真切,或是回答也颇为费力,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脸。

元珠抬眼望着他,感觉到眼泪一滴一滴沁入锦被的表面,滑入他穿着白衣的肩,接着听到了他轻微,然而却能够让她听清的话语说:“重要。你最,重要……”

“比你的名誉权柄更重要吗?”

“……是……”

“不。”她从他的胸前起来,然后说:“我不能……比它们更重要。”

摇了摇头,她望着他的脸,然后很认真的说:“你是韦家的子孙,当为韦家谋福祗。我是什么呢……”她冷笑了一下:“你怎么……能为了我,把韦家的荣耀都毁了?”

虽然仍在昏睡中,但她仍然能感觉到韦坚依稀的焦虑与颤动。剑眉紧紧的蹙着,呼吸也有些急促,她不禁又有些后悔,然后听到他说:“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她轻轻地说着。在曾经,她也这样昏睡的那个夜晚,他和云绻的那些对话,清晰的浮现在她的回忆里。她对韦氏没有多少感情,然而也是注重名誉的人。她也明白云绻所说的道理。

此刻看着韦坚的脸,她幽幽一笑。

“不……”

“好好睡。”元珠轻轻地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再次凑上前去,到了他的脸颊边,在他的颊上,印上了轻轻的一个吻。

最后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砸在枕头上。这个吻轻而软,却饱含了她对他所有的爱与情。他似乎安静下来了,元珠睁开眼,却是发现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她便直起身来,拭了拭泪,望着他安静的睡容,恰好听到门帘掀开的声音,千红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进来。

“姑娘。”她笑着走到了元珠的身边,看到元珠红着的眼睛,立即一惊,上前:“姑娘您怎么了?怎么哭了啊?”

元珠怔了怔,然后尴尬的笑了,摇了摇头。面对着千红担忧的视线,说:“没什么。”然后便不再理会她的担忧与不信,十分感激的望着她,站起身,然后说道:“有你在他身边就好了。谢谢你,千红。好好照顾他啊……”

.

子全哥哥。我走了。很抱歉还是这么叫你,因为我想我也真的只能这么叫你。对不起。

云绻说得很对,你是韦氏的子孙,事事都应当为韦氏着想。你的心意我明白,然而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而且,我也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哥哥看的。

很高兴能遇见你。能遇见你,我是多么幸运,有你这么好的哥哥。然而我必须得离开,我想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好好为朝廷效力,然后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也没有存在过。

汪婆婆,我和她大概是见不到了。你能为我找到她,我很开心。等到她来长安了,麻烦你好好地照顾她,这样,我就什么都放心了。

不会说太多话,就这样吧!记得保重。元珠。

.

她随便卷了几件衣服,拿了几两银子就离开了。天色还未全亮,灰蒙蒙的。她悄悄的穿行在清晨静美的园子里,悄悄的往后门走去,在路经紫藤楼的时候,仰头望着门匾,不由得停了停脚步。

然后她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走上紫藤楼的台阶,伸手把信塞进门缝里。

信喀哒掉在地上传来轻轻的声音,她望着那信尾最后一角,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开。这一日的清晨,没有一点的朝阳即升的气息,惟有阴天的浑浊与压抑。

.

子浚,我走了。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只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跟你说一声……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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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后门悄悄的溜到长安的大街上,然后抱着包袱朝明德门的方向没命的飞奔而去。

她不想再回韦府,害怕再回去。天色就要亮了,这市集马上又会熙熙攘攘。她知道韦坚醒来后,会立刻派人来寻她。他是长安令,这长安可是由他管辖的地方。

城门应该开了吧!然后她突然见到了一家刚开的包子铺前有一匹黄马,马的主人正在包子铺里买蒸饼,一阵喜悦不禁也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急忙朝着马匹奔了过去,然后爬上马背。那马倒也乖,没有把她从马背上摔下来,只是在她扯住缰绳的时候打了一个响鼻,退后了几步,却是马的主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大吼着:“你爬上我的马背做什么!!你给我下来!!”说着便抱着蒸饼朝着元珠奔了过来。

元珠吓了一跳。她可不能就这样被扯下来啊,立即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然后朝着那人一把扔了过去,喊了一声:“对不起了!先生!”一边一抽马鞭,“驾!”了一声,策着马朝着城门飞奔而去,然后又听到那人一边捡银子一边嚷嚷着:“我的马上还有我的行李……!我的行……”

她三两下把那行李从马匹上扯了下来,然后扔了过去,那人一边拿着银两一边抱着蒸饼来捡行李,元珠回首望了他一眼,他还在骂她哪。

那么些银子足够两匹马的钱了吧?元珠冷哼了一声,马蹄得得敲过长安城的宽敞街面,而且这匹马,看起来也不是很名贵。

她感叹了一声。现在的人啊……

.

马蹄飞扬,迅速的掠出了长安城,践起一路小小的轻尘。

远远地能看到明德门巍峨敞开的大门,在这清晨茫茫的轻雾中,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象征。

她勒着马飞奔了出去,白色的大路直直的向前延伸,接着远处的重峦,以及那青翠欲滴的子午谷。她的目光慢慢茫然了,蹄下翻飞,仍然不停的往那儿飞奔而去……

她要回岭南。她要回岭南……

然而在彻底离开长安之前,她还想再去看看那一块地方。

她的马在清晨的白雾中穿行而去,不觉到来的秋天,雾中已有了一些清冷的气息。绕过子午谷,往那儿飞奔,然而才绕过子午谷的最后一程,还没有奔到那儿,就远远的看到了白茫茫延伸到天际的芦花。

惨淡的清晨,云际射出了第一道淡金色的日光,绚美而朦胧。那芦花如雪一般朝天开放,她策着马跑过去,在清晨凉爽的风中,冲进花丛里。

初开的芦花花穗摇曳,隐隐洒下一片金红。她勒住马匹,看着那少数的几丝落下的芦花,伸手接住那落下的花絮。花絮落入手中,犹如白雪。

突然觉得感叹。

等了这么多天,芦花……终于开了吗……

康明刚起床,小荷就拿着一封信从门外跑了进来。

他困惑的回过头,打开的窗外曙光映出他纯白的内单和披泻过腰的乌发。他看着小荷手中的信笺,然后听到丫鬟说:“真是奇怪了。我才打开门便看到了这封信,也不知是谁送来的。公子您快看看吧。”

他微微一笑,接过信笺,然后在带着薄雾的晨曦中,打开了信封。

眉头忽然的一蹙,紧接着被惘然所替代,然后渐渐的变成了惆怅,其内带着小小的缱绻与温暖。

我喜欢你……

好沉重,然而也是好甜蜜的字句。

然而他脑中更加清晰的是那三个字“我走了……”她要走哪儿去?她能上哪儿去?

随即,他听到了楼下脚步奔走的碎碎响,奔到楼边一望,却是门外守卫一连串的快步走过。知道是韦坚也要派人去寻元珠了,他便连忙一边让小荷把他的衣服拿来穿上,收好信笺,往门外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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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自由了的元珠,也很快的发现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正午时分,她在茶馆里吃午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一惊,然后立刻把包袱抓起来,遮住脸,接着蹑手蹑脚的躲到桌子下面。还好,两个人没有发现她。而此刻更让她庆幸的,是她没有牵府里的马。

然后她才想起,韦坚既然有本事把素未谋面的汪婆婆的消息打探到,曾经的察哈尔也逃遁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么她的命运……搞不好就真的只有回长安一条了。

不过她是不想回去的。

所以她在桌子底下做了一个决定,换个方向,往东北方避一段日子,等韦坚因为找不到她而放弃了之后,她再想办法。同时,在那些找她的人离开之后,她又花了几文钱买了套伙计的衣服,以遮人耳目。

第三日傍晚,元珠到了河阳。

天高气爽,她自己将马牵入马厩,几枚枯叶在风中瑟瑟的飘落,初秋的阳光却仍然是那么绚目,带着淡淡的温暖。元珠系好马缰,抬起头呼吸了一下初秋的气息,便想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帐簿可以让她帮忙记帐、整理,也好赚点路钱以备后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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