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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婢女瑾儿推门而入,在将军府没有过多的礼节拘束和主仆之别。

卫惜放下手中的边关文书,抬起头扬扬眉,在等瑾儿的下一句。而瑾儿看着那双眼有些慌乱,眼神躲躲闪闪的。卫惜抿抿嘴,有些无奈:

“捅了什么篓子我担着,你只管说就是了。”

随即:“是,是皇上认为您与部落首领议和有功,就赏赐了三名歌舞伎。”

他的眉毛一点点聚拢,冷声道:“桐儿还未满百天,府内便歌舞升平是什么道理!”

她被这凌厉的气势给惊着了,后退了两步,用更小的声音说:“李公公还说皇上这次赏的美人您必须受着……”

次日,卫惜端坐在厅内的高位上,跷起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她们。

他的脸上,竟寻不着半分怒色。

他扬了扬唇,用手指一敲桌子:“你们,现在给我舞一曲。”

“是。”三人散开,二人退在一侧,只留一人在中。

琴声起,中央的女子缓缓而舞。面向卫惜,女子柔荑般的手指向前上方伸去,她看向指尖,眉目含情。时间仿佛定住了一般,琴声绝,人影止,那女子的眉目依旧含情。

片刻,琴萧齐发,女子又一次开始舞蹈,口中还吟唱着改编自《诗经》的歌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流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

听到这里,卫惜就有点不舒服了。白露未晞,他的名字出现在舞女所吟唱的一首曲子中,与“白露”齐名,他有些不高兴。卫惜不喜欢这一首曲儿:

“这首曲子令我心烦,换一曲吧。”

舞女却是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是那两名乐女变了曲调,激越但悠扬。舞女的身姿也变了,口中所吟的也换了一曲:

凤凰鸣矣,

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

于彼朝阳。

在舞女开始吟唱之前,维卫惜还是满心欢喜的,但是……

卫惜阴沉了脸,喝道:“停!”

一切都戛然而止,卫惜缓缓走到舞女身边,一步一逼问。

他前进一步:“你可知小女唤作锦桐?”舞女后退一步:“婢子不知。”

“哦?”卫惜挑挑眉,又进一步,“那你可知五皇子唤作惊凰?”舞女后退一步:“婢子知晓。”

他冷哼一声,又进一步:“那你可知你现在已经触怒了我?”舞女略顿一下:“婢子自知。”

“西厢房住着吧,不要随意走动。”卫惜一顿,“千万不可惊扰了桐儿。”

说完转身便走,那两名乐女立刻涌向有些发愣的她。

“白麓,你说卫将军这是怎么了呢?在别人耳里听起来宛若天籁的曲子到他这儿怎么就……”

白麓耸耸肩,一脸茫然①。

三人只能乖乖的入了西厢房,确实,三人没怎么迈出过门了。只是从她们所住的厢房内,不时会飘出乐声。夜晚时分,被昏黄的灯火映在纱窗上的曼妙身姿更是异常撩人。

将军府的家丁们在纱窗上戳了个洞,团团围住。

曼妙的身姿,清越的乐声迷醉了家丁们的心。以至于被放哨的家丁使劲儿推搡都没能回过头来。

“将军来啦。”轻轻的一声唤,没有反应,便陡然拔高了音量,“将军来啦!”

霎时间,家丁一哄而散。看着家丁们慌乱的背影,卫惜也只是笑笑。他走到白麓的房前,连他,也被惊艳到了。

他只见着房内不断纷飞的影子,是惊鸿吗?那是白麓啊。房内似乎有乐声,徐徐飘来,卫惜用心地分辨。这,是诗经中的《桃夭》啊。

卫惜不觉的扬起了嘴角,直至白麓房内烛灯已息,他,悄悄地走了。

自此,每一日的夜里,卫惜都会去白麓的房前“徘徊”一阵,但是这么一徘徊,往往就是一整夜。有时是《卷耳》,有时是《芣苢》,有时是《汉广》、《行露》……曲子不停的在变换,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起舞纷飞的惊鸿翩影。听了这么久,卫惜惊奇的发现,自己最喜爱的那一曲竟是当日舞女所吟的《蒹葭》?

日复一日,白麓房前的那人从未间断过在她房前的驻足,驻足的那人也从未叩门而入过。

一日,将军府的庆功宴上,酩酊大醉的张副将点名要皇上亲赐给卫将军的舞女出来助兴。他知道,卫惜不会拒绝。

“卫将军,我可是听说皇上亲赐给您的那几个舞女可是美貌非凡呐!怎么样,要不要把她们叫出来舞一曲儿助个兴?”

卫惜有点不太愿意,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白麓站在了大厅的中央,面覆轻纱,乐女则跪坐在一旁静候。

“为我们舞一曲《蒹葭》。”

白麓略有些吃惊,愣了愣神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声乐,身段都如当日一般无二,但卫惜这时却被她给迷住了,和他相同的还有张副将等人。白麓的舞姿实在曼妙,全场宾客的眼神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一曲毕,张副将急急忙忙的跑上前去,就要揭白麓的面纱。

“美人儿,如此倾城舞姿想必长得不差,何必将它遮住呢?”

白麓皱皱眉,稍稍的偏了下头但也无济于事。

面纱,被揭下了。全场哗然,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白麓会拥有如此的相貌。白麓很美,但不过分,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但昊丞帝放过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美人原因都写在了那美人的脸上了。

只是因为白麓的嘴唇,无论是薄厚还是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和宸妃一模一样!

张副将有些呆滞,伸手就要去捏白麓的下巴。卫惜有些不悦,刚想出声制止却听见张副将问的问题,便稍稍等了一会儿,因为,他也很想知道。

“美人儿,你,叫做什么名字啊?”

白露后退一步,低着头说:“婢名唤白麓。”

卫惜和张副将同时一愣,张副将继而大笑,道:“哈哈哈哈,美人儿唤作白麓啊!我们的将军——”他扭头看向卫惜,“可是唤作卫惜呢!正如美人儿你刚刚所吟的歌谣一般……”他陡然拔高了音量:

“白露(白麓)未晞(卫惜)啊!”

宾客哄然而笑,卫惜急忙挥手示意白麓回去。这样的一场庆功宴就在打趣声里结束了。

夜深了,宾客们也渐渐的散了。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如镜般的湖,激起了一阵涟漪后又重归平静了。

卫惜喝得有些微醺,他走进了白麓的厢房。白麓和正在畅谈的其他乐女一惊,都看着他。

“你们几个都出去,我有话要问白麓。”

如其言,乐女都很识相的走出去了,近门时还向白麓使了个眼神。

“老爷有何疑惑,白麓如有所知便回复。”

卫惜皱着眉,有些犹豫“你,真叫白麓?”

她点点头“诚然。”

“白露未晞的白露?”

“嗯……这个倒不是,是山麓的麓。”

卫惜歪歪头,想了一会儿,说:“由来是什么呢?你出生在山林里?”

“那倒不是,父母起初给婢子起的是白林鹿这个名字,有一位私塾先生听说后告诉他们有‘麓’这个字,于是婢子就叫白麓了。”

“哦,如此啊。”之后卫惜就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了,“白麓,你会琴吗?为我奏一曲吧。”

他分明不给人拒绝他的机会啊!

白麓还是拿出了琴:“献丑了。”

乐声幽幽,渐渐地,卫惜的眼皮变重,慢慢地合在了一起。

这一夜以后,卫惜的生活也还是那个样子,每晚在白麓房前的那个人影没有哪天间断过在她房前的徘徊。连家丁们都知晓了,他们都在为卫将军着急。

于是,王管家以白麓之名赠给卫惜一条腰佩。

当卫惜收到这条腰佩时,他丝毫没有怀疑。他听过白麓唱《子衿》,而这条腰佩,是绿色的。

所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

没有人知道当初名盛一时的舞女白麓去了哪儿。只有卫惜知晓,白麓有喜了,是卫惜的孩子。白麓在山林里安心养胎。

没有人知道当初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护国将军卫惜去了哪儿。只有白麓知晓,白麓要生产了,卫惜守候着她。

没有人知道在风雨夜的第二天护国将军卫惜经历了什么会如此憔悴,只知道他手里抱着的是刚出生不久的弃婴,是个女孩儿。

五年后——

在将军府的花园里,一个皮肤瓷白的女娃跑到了卫惜的腿边,叫嚷着:“父亲父亲。”卫惜宠溺的将女娃抱起放在腿上。

“锦桐为什么要叫做锦桐啊?”

卫惜笑了一笑:“因为桐儿的娘亲和父亲就是在一棵花繁如锦般的桐树下相遇的呀。”

“那——”锦桐抬起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父亲,珧儿为什么要叫珧儿呢?”

卫惜同样是笑了一笑,但他的眼里有一份不易察觉的悲伤。

“因为珧儿的娘亲在怀着珧儿的时候最爱喝珧柱粥了。”

卫惜看向天空,不觉的抱紧锦桐:“爹爹也很爱喝。”

——

《白露未晞》完结

①此时白麓在想:诗经里这么写,怪我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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